<p class="ql-block"> 再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我已是花甲之年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句诗在此刻有了最真切的印证。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上,不禁感慨:故乡愈发年轻,我却已老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六十多年前,我出生在重庆南川。那时父母随军南北辗转,无法将我带在身边,幼儿时的我便留在故乡,跟着奶奶、大伯一家生活。喝东家的奶、吃西家的饭,故乡的味道早已丝丝缕缕沁入骨髓,成了一生挥之不去的印记。就连如今提笔抒怀的能力,想来也源于这片土地的滋养。记得中学时,我的第一篇获奖作文便是《我想故乡了》,老师在班上朗读范文时红了眼眶,说:“小小年纪,竟能把对故乡的情意写得这样真。”只是那篇作文的具体内容,如今已模糊不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刻面对故乡,我却迟迟不敢下笔。身边少了太多亲人的守候,我早已成了故乡的过客。可当故乡的风拂过衣襟,心里仍会泛起阵阵刺痛,那份深埋的渴望,一遍遍将旧日的思念拉得很长很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从故乡到异乡,从南方到北方,隔着无数座城市与村庄。我把故乡刻进季节的诗行,切身体会着“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遥望远方时,总能望见故乡金佛山山头升起又落下的阳光。走过山川河流,历经春夏秋冬,漂泊的行囊里,始终装着一怀对故乡的离愁——那离愁里,有千里漂泊的沧桑,有道不尽的无处安放的忧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梦里总浮现儿时的光景。六十年前的奶奶家,在当地算是大户人家:奶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伯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小姑姑是当地激进的青年团干,都很受人敬重;幺爸只比我大十岁,还有两个堂哥。那时,他们总带着我到处“闯祸”,甚至打架,在院子里转“<span>陀螺</span>”、攥着绳子拉滑板车疯跑,大水井边的嬉水打闹声仿佛还在耳畔。他们时时处处呵护着我,我现在那点儿骄横霸道的性子,大抵就是那会儿被他们惯出来的吧……夜不能寐时,亲人们呼唤我乳名的声音,一声声从记忆深处漫过来,惹得眼泪忍不住滑落。我的童年是幸福的,也藏着遗憾——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在心里留下了一块空缺。后来才慢慢明白,原来我这一生,都在用对故乡的思念,悄悄填补这份缺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回来了,故乡变了,变得充满生机与活力。小时候爬过的山、淌过的水,像金佛山、山王坪、风吹岭、小河场、南川东街这些熟稔的地方,都成了著名的网红打卡地,变成了“金山银山”。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倒像个十足的游客,隔着时光与旧日的故乡遥遥相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故乡在遥望中若即若离,满腔的思念便都斟进酒杯里,让我一醉再醉。我是真的不敢写故乡,怕的是那份“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疏离与怅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