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海参崴杂记》

自由自在

《海参崴杂记》原创/自由自在 我常在地图前久久凝望 墨色边界圈住的旧时边疆 指尖划过经纬的脉络 风从纸页渗出百年的薄凉 而今终于行至这片魂牵的土地 石板路浸透着岁月沧桑 每一步都陷进时光的褶皱 潮声里裹着渔歌在耳边回荡 山岩裂缝嵌着千年陶纹 滩涂下沉睡着清代铁钉的锈伤 先民足迹早被海浪抹去 咸涩海风中仍浮着旧帆的香 1860年纸页割裂了故土 血脉在那个秋日凝成冰霜 记忆被风沙啃作半页残纸 唯剩老人叹息漫过斜阳 缓步如在故园寻觅旧廊 木窗后透出苍老的目光 相视刹那乡音哽在喉间 异国文字已掩去旧时沧桑 中华街残照浸染月痕 石缝新绿悄然吐着幽芳满目异文跃动在街巷 再无乡音唤过温热心房 白鸽斜落孩童摊开的掌心 啄食时羽翅轻扫臂膀她手里攥紧一枚晶莹石子 鸽群振翅衔走海天的怅惘 这片海曾哺育我们的先邦 渔网撒向晨光收进暮色而今望着蔚蓝翻涌处 知岁月已沉入海底成床 愿白鸽驮着思念越过高墙衔我目光穿行海天的苍茫 轻落故乡孩童的肩头细讲 每粒沙都记得家最初的方向 从哈尔滨出发，乘坐高铁前往绥芬河口岸，仅需三个小时。窗外风景流转，城市渐远，边境渐近，一路向北的旅程，竟如此便捷而安宁。 入境俄罗斯已然免签，中国海关的通关过程格外顺畅。在俄罗斯边检，却足足等待了近三个小时才得以通过。 坐在开往海参崴市区的大巴车上，看到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茂盛的碧草在风中摇曳，一片片肥沃的土地在眼前掠过，心生无限惆怅。远处的树林像是沉睡的巨人，静静地伫立着。天空阴沉着，看着这片自然的画卷，仿佛能听见风穿过草叶的沙沙声，也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波澜。 这里的房屋多像我们的乡村。 这些白色的建筑带着一丝冬日的清冷。 灰色砖瓦的房屋在绿意中若隐若现，天空始终多云。大巴车虽然在奔驰，但是时间在这里仿佛放慢了脚步。 初踏海参崴，第一眼就被它的气势攫住了。这座城市比想象中庞大、磅礴——群山如巨臂环抱，海湾似碧蓝画卷在脚下铺展，远眺是苍茫无际的大海。楼宇沿山势层叠而起，街道在山坡间起伏穿梭，仿佛整座城正在呼吸。咸涩的海风迎面拂来，一种辽阔的震撼，从眼底直抵胸膛。 欧式风格的火车站，还有远处的现代化高楼，这一切像是时空交错的见证。仰望苍茫，在追寻着过往。 金角湾大桥。 潜艇上的“150”字样，似乎记录下这段历史。而我，在感受着我们祖先遗留的气息。 凯旋门 海边的步道上，桥梁和停泊的船只构成了一幅静谧的画面。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告别什么。海风轻轻吹过，带走了我的思绪，也带来了些许期待。 站在海边，右手高举，仿佛想触摸天空，又想要呼唤。阴沉的天幕下，海浪拍打着岸边，波涛汹涌。那一刻，感到自己与这片海、这片天融为一体。 坐在街道一侧的石凳上，看着光影层叠的变化，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未完的故事。 石砖铺成的路上，人流如织，天空仍然阴沉着。 街角那座红砖建筑，该是这片土地上少有的“老熟人”了——是先民当年一砖一瓦垒起的，如今孤零零立在俄式楼宇间，像被时光遗落在异乡的孤帆。 我伸手触摸着砖面，凉意在指尖漫开。这墙见过先民扛着渔网从门前经过，听过他们用乡音唠着收成的话语，如今却只对着满街陌生的面孔，任听不懂的语言漫过肩头。它就这么立着，把百年的故事都囤在斑驳里，看得人心头发沉——原来最沉的不是墙，是这墙里藏着的、回不去的旧时光。 墙皮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风蚀的砖缝里嵌着经年的尘土，几道深深的裂纹斜斜爬过墙面，像谁在上面刻了半阙没写完的旧词。砖上还留着模糊的凿痕，许是当年工匠失手的印记，又或是雨水经年冲刷的痕迹，每一道都像在低声数着：这是第几春的风，第几秋的霜。 广场上的纪念碑高高耸立，手持旗帜的人物塑像仰视苍穹，带着一种征服者的傲慢。 倚靠在椅子上，仿佛听到这块土地的脉动。 “MANERA”店铺前，黄色的蝴蝶装饰像是春天的使者。站在门口，蝴蝶在风中轻轻摇曳，似乎要为我留下这一切。 大巴车从金角湾大桥经过，拍下这组建筑群，绿色植被和海湾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轮廓。站在高处，感到了自己内心的起伏。 现代化的悬索桥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桥下的船只静静地停泊，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远处静静伫立，绿色的植被在风中低吟，好似要为我讲述这座城市的故事。 哥特式风格的教堂，绿色瓦片的屋顶，电缆与树木环绕着它。 这条步行街道叫北京街，前面直通大海。 北京街尽头的一棵孤树。 在北京街的尽头，海岸线寂静地蔓延。海水像一片被遗忘的玻璃，静止得没有一丝波涛，仿佛连时间也在此凝固。灰白的天幕下，海鸥与鸽群无声地盘旋、交错，它们共享着这片过于安宁的风景，像一场无人观看的剧，温柔，却透着几分荒凉。浪不曾来，人声也稀，只有那片蓝得发灰的海，静静躺在城市的边缘——像一种辽阔的、却无人察觉的忧伤。 列宁塑像，手指向了东方。 海参崴最大的一座东正教堂。 教堂内金碧辉煌。 孙儿在喂食鸽群，她是那么专注。 纪念碑的阴影与阳光在她身上交错，鸽哨声清亮如晨钟。孩子专注的眼眸里，倒映着比金角湾更璀璨的图景——那是先辈用热血浇灌出的安宁，此刻正通过她指尖的温度，传递给每一只驻足的和平使者。 翅膀掠过她发梢时带起微风，这风里没有硝烟味，只有海的咸腥与青草香。鸽子群起群落，是流动的和平宣言：如今我们不必再攥紧拳头抵御欺凌，只需摊开掌心，就能接住这世间最柔软的自由。 灰羽白鸽落满广场，孙儿掌心的面包屑簌簌落下，像撒向天空的星子。它们歪头啄食的模样，多像和平在轻轻叩响大地——那些曾在纪念碑上凝固的伤痕，正被这些振翅的生灵温柔抚平。 玻璃海滩很独特，充满了异趣。 站在这片土地上，目光所过之处，早已认不出旧时模样。红顶小楼挤走了记忆里的青瓦土坯，街头攒动的身影多是高鼻深目，俄语声混着汽车鸣笛，撞击着心灵——哪还有半分当年渔市喧嚷、乡音绕梁的光景？ 祖先曾弯腰种过玉米的田埂，早被铁轨切开了口子；他们晒过渔网的滩涂，如今泊着陌生国旗的船。风掠过肩头时，总觉得带着凉意——这明明是祖辈用血汗焐热的土地，怎么就成了异乡人的烟火人间？ 喉头堵得发紧，只化作一声轻叹。望着远处教堂的尖顶刺破晚霞，忽然想起杜子美的诗：“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只是此刻盼的，哪里是屋？是盼一眼熟悉的门楣，盼一声“老乡”的招呼，盼这被时光改了模样的土地上，还能寻到半分故人留下的温度。 再见了我们曾经的那片土地！再见了我们曾经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