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聊斋之《松明暖》

龙飞

松明暖

青丘的狐狸渡劫时，总爱往人间躲。阿瑶化原形蜷在破庙草堆里，尾巴尖还沾着雷劫劈开的焦黑，却听见庙外传来窸窣响动。

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背着半篓草药，冻得鼻尖发红。他举着松明火把进来，火光照亮阿瑶藏身的草堆时，少年顿了顿，竟没惊呼，只把怀里揣着的麦饼掰了半块，轻轻放在草边：“别怕，我不伤害你。”

往后日子，少年总来破庙。他叫阿竹，爹娘早亡，靠采药换些米粮过活。他会絮絮叨叨讲山下的事——王婶家的鸡孵了崽，药铺李伯又夸他认的草药准。阿瑶渐渐敢在他来时长出半张人脸，阿竹也只摸摸她的耳朵：“你真好看。”

入秋时阿竹染了风寒，躺在破庙里烧得糊涂。阿瑶咬碎了自己修炼百年的狐丹，混着晨露喂他喝下。丹药化在他喉间的瞬间，阿瑶的皮毛褪成灰白，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阿竹醒后见她这般，竟红了眼眶。他把仅有的棉袄裹在阿瑶身上，自己缩在旁边发抖：“等我攒够钱，就带你去看江南的花。”

可没等开春，山上来了个捉妖的道士。桃木剑刺向阿瑶时，阿竹扑过来挡在她身前。剑锋穿透少年胸膛的刹那，阿瑶突然记起青丘长老说的话——狐仙动情，便是劫数。

她用最后的妖力掀翻道士，抱着阿竹往山下跑。少年气若游丝，却还攥着她的爪子笑：“早知道你是狐仙……那天的麦饼，该给你整块的。”

阿竹葬在山脚下那片他常去采药的坡地。阿瑶守着坟茔，等了三百年。坟头长满青草时，有个穿蓝布衫的书生路过，见她蹲在那里，温声问：“姑娘，可是迷路了？”

阿瑶抬头，看见书生眼里映着的晚霞，竟和当年阿竹举着的松明火把，一般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