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想聊聊音乐了。</p><p class="ql-block">首先说一句,我不是音乐发烧友,连个歌迷都算不上。据说有好些作家(具体名字姑且不提),对音乐入迷,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这个时代,这种情况,正常。人有了闲暇,可不就要喜欢什么,入迷什么嘛!何况作家,都感性而且率性。我们本地有个作家就专门写音乐,写了好一阵。她蕙质兰心,耳聪目敏的,才能从音乐中听出那么多感悟。</p><p class="ql-block">我喜欢音乐吗?谈不上。偶尔看短视频,看到迈克尔· 杰克逊的演唱会,那场面,乖乖隆地洞,风靡全球,疯狂至极。据说93年在布加勒斯特,一场演出晕倒五千多歌迷——大多是女歌迷。追星追成这样,我看了不由爱恨交加,自叹不如。几十年间我喜欢过不少歌星,从邓丽君到刀郎,都喜欢,但没到入迷追星的程度。</p><p class="ql-block">还有,歌曲与音乐,不是同一个概念。歌曲的前面还得加一个修饰语,通俗。这就像我们的文学,加了“通俗”一词就成街头小报了。我一个秉承传统观念的读书人,能追求街头通俗文化吗?虽然鲍勃迪伦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我们的刘震云老师不是说他一只鸭跑到鸡群里——领奖是跑错了地方?</p><p class="ql-block">所以,今天我不谈歌曲,谈音乐。我是门外汉,不懂音乐啊!因此避个短,不谈音乐本身,谈点自己与音乐的遭遇。</p> <p class="ql-block">话说八十年代初,我进了无锡远郊的国营大厂,结识的第一个工友,是小夏。我在厂部供销科,他在船队。船队运货回来,小夏就会上岸,到我们科室来闲坐,喝茶聊天。待搬运工把货物搬空,到傍晚,我就会去小夏他们船上,喝酒聊天。他和我一样,都没有酒量,半瓶啤酒就成红脸关公。我们都才刚刚二十出头,满脑子青春梦想。他要考南京艺术学院,做音乐家。而我呢,读书写作,想当一个作家。我们连长相都跟兄弟似的,只不过他比我眼睛更大,鼻梁更挺,头发也留得更长,更蓬松,贝多芬似的。</p><p class="ql-block">等夕阳的余晖染红运河,我们就在船头闲坐。这个时候要么是我讲述自己刚看的福克纳与博尔赫斯,要么是他从船舱里搬出一把棕色的老旧的大提琴,开始拉勃拉姆斯。</p><p class="ql-block">是的,他拉的一直是勃拉姆斯。反正我不记得他还拉过别人的曲子。我对音乐实在缺少起码的常识,尤其是弦乐。我成长在一个什么年代?一个什么样的偏僻小镇?乐器只见过音乐课上的风琴,以及邻居家都有的口琴与笛子。在认识小夏之前,只在城里听人弹吉他,没见过提琴,尤其是那么硕大的大提琴。</p><p class="ql-block">吉他通俗,有点下里巴人,而提琴则是阳春白雪。所以我与小夏是偶遇,也让我与勃拉姆斯有了偶遇。</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那是F大调大提琴奏呜曲。初听时只觉得大提琴音质浑厚、舒缓、慰贴,像听关牧村、苏小明的女中音,舒坦,悠然,让人心沉静下来,连坐姿都渐渐改变,斜过去,靠着船舷,直到最后躺在甲板上。</p> <p class="ql-block">再后来才听出一点门道。小夏练习的,是奏鸣曲的第二个乐章,深情慢版部分。我第一次被大提琴击中,就是这浑厚舒缓的深情。而勃拉姆斯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将活泼的热情的快板,加入了乐章当中,最后像大合唱,以轮旋曲结束。这就像听戏,情节起伏,高潮不断,令人刚刚欲沉静下来,又按捺不住,心潮起伏。</p><p class="ql-block">当然,小夏只是业余爱好者,他还只是练到第二乐章。后面的快板部分,他是在录音机里放给我听的。</p><p class="ql-block">《F大调大提琴奏呜曲》是勃拉姆斯于1886年在瑞士顿恩创作的。作品有编号,op.99。它诞生于其创作晚期,同期完成的还有《A大调小提琴奏呜曲》等,我后来在小夏家里听过。还有著名的《摇篮曲》。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这支“F大调”。</p><p class="ql-block">说起来,主要是因为我初次听到,是在小夏他们的船上,在黄昏的运河里。还有,是因为它是我一个朋友拉出来的,它只是一种练习,可能还有点稚嫩,有点生疏,不到可以登台的水平。但是,我的朋友很用心,很努力,在竭力传达一个十九世纪德国音乐家的热情。那个已近暮年的艺术家,枯木逢春,老树开花,创作它时正在恋爱呢!</p><p class="ql-block">我的朋友拉它时不知道有没有被爱情滋润,反正我听着时,是不由自主想到莱茵河,想到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场景的。</p><p class="ql-block">可见音乐家像诗人一样,会用音符与曲调,表达他们内心的情感。而勃拉姆斯,这个终生未娶而恋爱一生的人,实在令人着迷。</p><p class="ql-block">后来,小夏带着他的大提琴,去报考“南艺”。可惜,没考上。他转而上了电大,离开了大厂。他读的是文秘专业,不再拉琴,做不成音乐家了。不久我也离开大厂,回乡教书了,也没当成专业作家。</p><p class="ql-block">自此,我不再有机会现场(船上)听勃拉姆斯。</p><p class="ql-block">只有在多年以后的梦里,才偶尔会重现那个运河船上的场景,耳畔又响起<span style="font-size:18px;">《F大调大提琴奏呜曲》,悠远,深沉,如怨如诉,直击肺腑……</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8,26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