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里路

桃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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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古探幽千山行



出伏那天，辰时刚过，我便按捺不住，拨通了倪瑞的电话。他从宁波回宝鸡省亲，约他到老家千阳一聚，还特意叮嘱：“早点出发，省得被太阳追着跑——”崇格早已备好吃喝，在千阳等着我们。

车轮碾过市区的喧嚣，一路向北驶上宝汉高速。窗外的景致如被风掀开的旧书，一页页翻过，千阳县城的轮廓在流动的风中渐次清晰。张家塬镇的苹果树上，青果缀满枝头，似无数盏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南湾岭的云却压得低低的，仿佛伸手就能拧出一捧湿漉漉的雾。崇格摇下车窗，风裹挟着玉米的甜香与泥土的腥气涌了进来。倪瑞举起手机，拍下公路两侧整齐的白杨——绿浪一路涌向天际。

车过南湾岭，青山愈发稠密。千高路边的古槐列队相迎，一棵接一棵倒退成模糊的绿影。过了普社，山路拧起麻花，野鸡扑棱棱掠起，翅尖扫过路面；松鼠箭一般蹿入草丛，竟快过飞转的车轮。东庄沟里，七百岁的老槐树干需三人合抱，树皮裂成深壑，如老者皱纹密布的脸。树下，扶贫搬迁的新房排开红瓦白墙的小院，太阳能热水器的玻璃管反射着碎钻般的日光。老槐静立，虬枝垂望新居——树影里浸透岁月的沉静，日光下却跃动着新生的朝气。

三位发小，久未相见，一路畅聊甚欢。路畅车快，空气清爽，不知不觉竟翻过了陕甘交界的山梁。午饭时间早已错过，周边也寻不着饭馆，索性往灵台转一圈。暑气蒸人，本想找老街酸菜面解暑，却见家家馆子飘着羊肉泡馍与牛肉面的浓香，索性入乡随俗。碗中辣子红得泼洒，似在汤里烧起野火，几口下肚，额头后背沁出热汗，反倒觉得通体舒泰。古灵台踞于城中心，青砖砌就的方台静立，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当声如为流转的历史击节。顺荆山森林公园栈道而上，松柏枝叶将阳光剪碎，银豆般洒落一地。立身山顶俯瞰，灵台县城宛若一块被群山轻捧的翡翠，温润含光。博物馆内，西周铜鼎的绿锈泛着幽光，倏忽间，腕表屏幕亮起，两道冷光隔着三千年静默相望。

我们三人皆已年届杖乡，兴致却丝毫不减。尽兴之后调转车头南下，顺路掠过柳林西凤酒城。夕阳将千阳山脊涂成铁锈红，望鲁台下早已挤满纳凉的乡亲，说笑声漫过石阶。晚八点，宝鸡的灯火蓦然涌入车窗，如一场喧腾的迎接，又似缱绻的送别。导航屏幕数字跳动：365公里，11小时。车轮碾过漫长路途，却将光阴凝成一句：此非逃离，实为归巢；不曾奔赴远方，只是踏踏实实，回了趟家。

双春年闰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