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面&南瓜饼

飞越红尘

小时候，大概是上小学吧，某一天父母不在家，记得是去我外婆家了，外婆家在20里路外，其中的10里路有公交车，其余的10里唯有步行，在有了自行车就方便快捷得多了，那是后话。来回40里路，过去一趟说说话，帮忙干点活，注定回家不会太早，哪怕是他们大清早就出了门。

网上所说几大爽事：老板不在时的单位，父母不在时的家……父母不在家，小孩子完全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安排做作业进度，可以大白天躺床上发懒，可以摆着各种挨骂的姿势看闲书，可以出门满畈满垅去溜达去淘气……彻底的自由，what's the cost？自由的代价是没人来照顾自己，比如冷暖，比如饥渴，比如……能完全自理的，长时间自理的，那类人叫孤儿。

那天玩到午后不出意外地肚子饿了，其实有生以来做第一顿饭就是处于同样的情形下：他们两个去我外婆家了，也没带我。饿到下午实在是顶不住了，好吧，让我想想以前他们是怎么做青菜面的，不就是面干放在开水里煮，外加的青菜么，那还犹豫什么，动手烧火，水开下面条，放盐，放酱油，撒青菜叶，好了，盛到碗里开吃。

还没吃两口，父母就赶回家了，估计是怕我饿昏了，结果进门就看见孩子捧着大碗在吃青菜面，不由得赞扬：会自己烧面条了，青菜还滴绿的，烧得真好。其实青菜没熟，一股生涩味；其实面条是我最不喜欢吃食物之一，不过听了赞扬的自己还是大口地把青菜面条给炫完了。

自从那次见识过我会烧面条喂饱自己后，他们去我外婆家就再也没有在午后急急忙忙赶回来过，起码得徬晚甚至天黑。所以今天我的时间非常充裕，面条？想都别想，宁可吃干菜米粉糊。正思考着就看见了灶间的一个老南瓜。老南瓜是好东西，缺乏甜食的年代，老南瓜蒸一下，也是非常美味的小点心（点心，自从刷了两遍《罗漫蒂克消亡史》，看见点心一词就觉得有股血腥味泛起来），尤其是瓜蒂那块，举着像个印章，深受孩子欢迎。

比蒸南瓜更好吃的是南瓜饼，南瓜饼，让我想一下，好像也不难做，蒸南瓜，和米粉，搓饼，烤熟就行了，看父母做南瓜饼似乎也很简单，那就犹豫什么，开干吧。

老南瓜咔咔切成块，放锅里蒸，这难不倒从小给父母打过下手具有烧火煮饭蒸菜熟练的技巧的小子。稀松平常就蒸好南瓜，乘热刮下南瓜皮，把南瓜瓢捣成糊，加米粉。米粉，不是面粉，我是真宗的南方人，哈哈。揉成面粉团，再搓成小丸子，拿手掌一压，一个巴掌大的南瓜饼就成形了，不过现在还是生的，颜色是淡黄色的，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工序：烤饼。

锅边擦上油，烧火，贴饼子，过一会翻个面继续烤，南瓜饼的颜色从淡黄色慢慢变成深黄色，甚至还带些黑色——烤糊了一点点。馋虫早就趴在喉咙口，顾不得烫，咬一口，里面还有点夹生，少年总是性急，急着去玩，急着去淘气，急着去长大，急着去看世界，急着去……哪有去慢慢烤南瓜饼的耐心。

经过回炉烤过二次的南瓜饼，颜色更加深了，黑斑也更大了，总算熟了，等饼子全部烤完，肚子也喂饱了，把南瓜饼垒在小竹篮里，挂在通风阴凉处。大功告成，继续去玩乐。待父母到家，少了一只南瓜，多了小半篮的南瓜饼。

其实南瓜饼是凉了的味道才好吃，纯米粉饼凉了就发硬，磕牙，而加了南瓜的米粉饼凉了还是糯软的，甚至比刚烤出来时还要软，比冷了的洋糖糕少些油腻，多些坚韧，不大不小，饭前吃可以稍稍垫一下肚子，饭后吃也不会积食，有事没事掏一个嚼嚼就当零食了。

南瓜饼就这么操弄过这么一回，小馄饨的薄皮子也擀过一回（这回倒是父母看着我做的，以前也就看过人家擀过一回皮子，不就是多撒干面粉么），没做厨师的天赋，也没这个兴趣，尝试过一回，或者说玩闹过一回就行了，按西方的观点，重复机械的劳动是违背人道的，得加钱。

拔丝苹果（土豆）倒是捣弄过三回，第一回还刚认识另一半，某天唠嗑到夜里，说起拔丝苹果，我说这有何难，不就是糖浆水里放苹果，乘热拔丝么，虽没见人家做过，但我见过我妈烧红烧肉时的炒糖色啊。说干就干，帮手，不需要的，参谋，也不需要的，重要的是一往直前的那股气势，但凡去想一下失败的可能，那都是对不起自己的雄心壮志。

苹果洗净切成片，白砂糖倒锅里加火烧，然后糖就融化了，搅成粘稠的糖浆，你问我何时归故里，不是，何时下苹果块，不是在此时，更待在何时，抄起盘子将苹果倒了下去，搅拌，坏了，咋煮成一锅苹果汤了，第一次尝试拔丝，完败。

后来才知道是苹果干，不是新鲜苹果。大意了，想当然了，在后的几十年，这丝一点都不想去拔了。前年刷短视频，看人家炒糖色，轻松平常，什么挂霜，拔丝，琉璃，黄色，枣红色，大泡细泡的，不就那样么？眼睛：会了，很简单。手：先烧火还是先放糖来着？

能不动脑子就不要动脑子，累的，直接开干。放水放糖，搅拌，化了，冒泡了，黄了，黑了，一尝，苦的，失败。再来，……甜的，失败。折腾三次终于不太甜也不太苦，成了，放肉，煮成红烧肉。

咦，中间不是有个拔丝的节点么？那还等什么，那个拔丝苹果一直梗在心头，这回有经验了，干就是了，把苹果块先炸成干，说是大火炸成外边结一层硬壳保持里面的水分。好了，虽然依旧没有耐心，苹果干还是炸好了，白砂糖热到拔丝状态，这个也简单的，下苹果块，成了，终于不是一锅苹果汤了，圆了几十年前的梦想，筷子一夹，丝拔出来了，一尝，原来是煮苹果的味道，妄我惦记这许多年。

他们说其实拔丝土豆口味比拔丝苹果好吃也更有名，这样么？那就继续开造，认真攻略：土豆切块，放盐沥水，洗净，裹上棒子粉，然后油炸成外壳里嫩，简单。眼睛：我早就会了，闭上眼睛都会；手：我也会了，做过一回有经验了；脑袋：那还犹豫什么，开干。

于是依计开干，鼻子：棒子粉有点臭啊，脑子：别说话，炸完就不臭了。白砂糖依旧加热到拔丝火候，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在此时，倒入土豆块，搅拌，使每一块土豆块都裹上糖浆，完美。盛盘子里，一拉就是长长的糖丝，先拍照得瑟，然后一尝，果然土豆就是土豆，披上拔丝的土豆还是土豆，再是诗意的名称都掩盖不了事情本身的性质，就像牛马披上最美的xx之精美外套，其本质还是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