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

方法才

1936年的冬天，西路军西征到了河西走廊。

那时候的郑维山，才二十三岁，红88师的政委。

说年轻，是真的；说能打，也是真的。

他从鄂东老家出来，一路打过湘赣、闽浙，再走长征，最后站到这片黄沙满天的地方。

河西走廊，风大，地旷，马家军的势力根深蒂固。

当时的马步芳手里有两三万骑兵，装备不比红军差，地形又熟，关键是——太狠了。

西路军刚到没几天，就开始被围剿，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88师虽然拼命死守，但实在扛不住。

郑维山后来回忆说，那仗打得，几乎每一枪都是拿命换的。

有一次，他带队夜袭，结果被马家军反包围。

他头上挨了一刀，整个人都晕过去，是当地一户姓李的老乡把他拖了回去，藏在羊圈里好几天，才算捡回条命。

等他能说话了，听到了一个消息——5600名被俘的西路军战士，全被杀了。

“全都杀了？”他当时问了三遍。

老乡点头，眼圈都红了。

他不说话了。

从那天起，没人见他哭过，也没人听他说过这事儿。

但他心里，是记住了的。后来他装疯，沿途乞讨，混过了马家军的封锁线，花了几个月才走回延安的，说起来有点难以置信。

到延安时，人瘦得脱了相，连警卫员都差点没认出来。

但他的眼神，变了。

那会儿的延安，正是抗战前夕，没人有空管一个“失联干部”的过往。

他把经历上报，组织也做了处理，但那批死在祁连山下的战士，没法报仇，也没法立碑。

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从那以后，郑维山不再多话。

他继续干活，带兵，打仗，到了战争后期，已经是老资格的指挥员了。

1949年夏，西北战场进入最后阶段。

兰州，是马家军最后的盘踞地。

彭德怀坐镇指挥，作战会议上点名问：“谁来打窦家山？”

没人吭声。

那地方太难打了。

地势险，工事厚，敌人死守，多年没换防，早就修成炮楼群了。

郑维山举了手。“我去。”他说得很轻。

彭德 怀看着他，没说话。

他知道郑维山的来历，也知道他为什么主动请缨。

过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炮弹别打光了。

还有后续任务。”

这句提醒，其实说得挺重。

但郑维山点头了。8月25日凌晨，进攻开始。

刚开始还按部就班，炮火压制，步兵推进。

可不到中午，情况变了。

马家军的火力很猛。

解放军两次进攻都被压了回来，伤亡不小。

有个连长倒在阵地前，来不及救，喊着“报仇啊政委”，就断了气。

郑维山站在前沿观察所，看着山那边的祁连山，没说话。

风很大，他把望远镜摘下来，转头对副官说：

“下命令。全线炮兵，齐射。”

“都打？”副官愣住了。

“都打。”他说，“一发也别留。”炮击持续了两个小时。

山头被炸得变了形，连敌人的指挥所都被掀翻了。

后来扫荡战俘的时候，有人听见马家军士兵说：“那天的炮火，比抗战时候还狠。”

第二天，兰州解放。

战斗刚结束那时，郑维山一个人爬上了城头。

没人跟着他。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朝西跪了下去。

方向，是祁连山。

他没哭出声，但身子在抖。

有警卫员后来回忆，那天他一句话都没说，回到指挥部后，脸色苍白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