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舅

致远

　　前天去为小舅挂衣，按农村风俗讲，这应该是为小舅生前死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也只能用包袱表达一下思念罢了，想想，人生也只是个过场，来去匆匆，去也匆匆。

小舅是去年国庆前一天的下午去世的，走的很突然。本打算国庆假日去看他，却不曾想阴阳两隔了，我总觉得跟手术有极大的关系，只因摔断髋骨就开刀打钢钉，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而医生一直强调没啥风险，还拿出八九十岁的成功案例来游说，完全不顾人的体质差异，上来就是一刀，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对于现代医疗中动不动就动刀子的做法我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小舅的离去，我真的很悲痛。

我和小舅整整生活了七年，这七年里，小舅对我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对表弟表妹们的关心，他那亲切的目光，善意的笑容，以及无声的关爱，让我永生难忘！

小舅个子高大，有点北方汉子的剽悍，又有男方人的柔情，小时候我总觉得小舅在军营里干过，特别是穿上绿军装。小舅不爱说话，甚至有点木讷，他喜欢用眼神和笑容与人交流。

　　小舅原来在铁业社工作，做秤是他的本职，他做秤的手艺不仅在永阳有名，在北路片也算是小有名气，我曾经就带过他做的秤在我们这边销售过，不管大秤还是小秤，买主总夸它精致好看美观准确。

我见证过小舅做秤的全过程：坐在曲尺柜台（有点像孔乙己中的摆设）前削呀，刨呀，磨呀，量呀，画呀，称呀，割呀，摁呀……一道道工序熟练而有节奏，但它需要的是慢工出细活，因此，一杆秤从制作到完工差不多要一天的时间，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呀，小舅就是一个极具耐心的人。

　　我读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就看中了秤杆做教鞭比较好，然后要我去小舅那里索要一根，小舅二话没说就精心的为我打磨一根极为称手的教鞭，我也光荣的完成了班主任交给我的任务。可好景不长，数学老师因为一个学生考的很差，结果怒发冲冠，一鞭子下去，教鞭断了两节，这哪是一个“狠”字了得！望着这折断的教鞭，全班同学噤若寒蝉，我呢，也是瑟瑟发抖……至此以后，班主任再也不提教鞭的事了！

　　学校离小舅家有三四里的样子，为了不让我早晚上学这么赶路，小舅就腾出了在铁业社住的房间，这些房子都是用木头撑起来的，建在禾河旁边，有点像凤凰古城的吊脚楼，不过没有古城的结实，走上去摇摇晃晃的，像是地震的感觉，门板虽然隔着，但声音却听的一清二楚。我住的是二层，也就是顶楼，小舅怕我认生，就陪我住了一个星期，适应了以后，小舅每天早出晚归，而我就开始享受在街上生活的待遇了，一日三餐热饭热菜，似乎有城里孩子的那种优越感，然而，那种优越感却苦了小舅的劳累奔波！

　　小舅家里的田亩比较少，除了种一些粮食，还会种菜来贴补家用。每到上市季节，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小舅挑上一担满满的白菜呀，包菜呀，芹菜呀，黄芽白呀…放到店门口一边做工一边等着顾客来买，有时候买不完就放店里第二天继续，晚上回家的时候还不忘舀两大桶大粪挑回家，足足有百来斤，有时候中途放下歇一肩，但更多的时候是两肩轮换，一挑到家。那个时候，总觉得小舅力大无穷，像个大力士，挑起来似乎非常轻松。可我不知道的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挑呀，挑呀！他挑的是整个家呀！

　　后来读高中，我就在学校住宿也在学校用餐，平时很少去小舅家，只有周末需要钱的时候才去。每次向小舅要伙食费还有粮票（我读书没带过米），我心里总有些忐忑，因为我也不知道父母把钱汇过来没，然而小舅从来就是微微一笑，说多少就给多少，没有半点多余的话，有时候身上没带，就会说第二天来拿，而且决不食言，也从不问我钱用在何处，我和小舅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不说也能彼此明白！

　　我参加工作后，和小舅的来往就很少了，一南一北，有时候暑假去看看，剩下的就是去拜年。有一段时间小舅随孩子去了中山生活了好几年，也算是帮孩子们做做家务，那时候小舅精神很不错，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聊起了国际时事，讨论了体育明星。后来由于身体出现了问题就一直在家休养，期间小舅还和我们去了宜昌，游了三峡，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直至2024年9月30日走完了他的人生路。

　　小舅一生没有什么爱好，只知道耕耘，只知道付出。

小舅也不喜欢说话，但无言的背后是他那颗滚烫的心。

小舅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人，然而在我的心里又是如此的高大，善良，淳朴，忠厚。

小舅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忘却的人，但他的笑容，他的身材，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一切却让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