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案头摊着一幅新绘的竹卷,墨色浓淡间,竿竿修竹似要破纸而出,竹叶斜掀,带着风的轻响;竹枝高举,藏着雨的韧劲。执笔人说,画竹需“眼入毫端”,先让竹的模样住进眼里,再让竹的精神流进笔端,如此落下的每一笔,才不是僵死的线条,而是有呼吸、有风骨的活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起那句“因知幻物出天象”。纸上的竹本是“幻物”,是墨与纸的偶然相遇,可为何看久了,竟能觉出山林间的清露、月光下的疏影?原来这“幻”里藏着“真”,是画者见过千万竿竹在风中摇曳的姿态,听过竹叶在雨里私语的声音,将天地间竹的“天象”,凝进了方寸笔尖。就像禅家常说的“见诸相非相”,我们看见的是纸上竹,读懂的却是自然里的生机、画者心中的赤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曾遇一位老木匠,握着锛子刨木头时,眼不看尺,手却分毫不差。有人问他诀窍,老人笑说:“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刨了几十年木头,知道木头的纹路要顺着走,就像画竹要顺着竹的性子来。”这多像诗里的“问取人间老斫轮”,那些看似玄妙的“真意”,从不在书本的道理里,而在日复一日的躬身实践中。画竹者要懂竹,斫轮者要懂木,做人做事,亦要懂“顺势而为”的道理,不违心,不勉强,方能在“幻物”中见“真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再看案头的竹卷,墨色已干,可竹的精神仍在。忽然明白,无论是画竹、斫轮,还是过好一生,最难得的从不是技巧的娴熟,而是“眼入毫端”的专注,与“见精神”的通透。就像禅语所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若能在寻常事物里看见天地的真意,在平凡日子里守住内心的澄澈,便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与“天象”。</p> <p class="ql-block">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书房,我坐在案前,看着那位中年男子专注地挥毫作画。他面前的纸上,几笔墨痕已勾勒出竹的轮廓,仿佛能听见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他的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静止,只余笔尖与纸张的轻触。他不时抬头,望向窗边那盆翠竹,仿佛在与它对话。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画竹不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一种心性的修炼。只有真正“眼入毫端”,才能将竹的风骨与精神,一笔一划地留在纸上。</p> <p class="ql-block">木工坊里,老人正低头雕刻一块木料,手中的锛子如臂使指,动作干脆利落。木屑飞溅间,一块粗糙的木头渐渐显露出流畅的弧度。他不说话,只是专注地工作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有人问起他的经验,他只是笑笑,说:“木头也有它的脾气,得顺着它来。”我看着他身后那一个个车轮,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年轮,也看到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技艺的真谛,不在技巧本身,而在于对材料的理解与尊重。就像画竹要懂竹,斫木也要懂木,而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