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手札(十九)

孟澄海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荒山 古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冬阳静静地照着童子河。</p><p class="ql-block"> 一片树林,一脉荒山,一座古寺。 </p><p class="ql-block"> 树林全落去了叶子,疏朗的枝杆指向蓝天,仿佛神的手势。荒山平静,石崖孤悬,在金黄的阳光里默思或冥想。寺院前依老河,后靠荒山,犹若一艘孤船。而船帆当为头顶的云朵,在清风吹拂下,正准备起航,远渡彼岸……</p><p class="ql-block"> 我来到荒山下。抬头,看见许多嵌在崖壁上的洞窟和石穴,被阳光照着,若明若暗,像一个个深沉的眼晴。前几年,我经常来此地游玩,没有其它目的,就是觉得这一方水土很特别,荒山古寺,幽静、岑寂,远离市尘喧嚣,如果走一圈,心灵便会安静下来,杂念欲望也会减少许多,仿佛那一处圣地,还真能够抚慰焦灼的心情,安放精神与灵魂。</p><p class="ql-block"> 去年夏日的某个黄昏,我跟妻子驱车去童子河,顺路造访了古寺。她去烧香,礼佛,我则沿着羊肠小道,爬上那座荒山。山不高,但天风野大,空茫浩荡。站在峰顶,鸟瞰下面的寺院,只见香烟袅袅升腾,绕着佛殿盘旋、飘曳,久久不肯散去。民俗学家认为,香火有灵,是因为代表了人的愿望,虽去向渺渺,但依然可抵达圣灵之所。由此观之,普通百姓来寺院叩首焚香,给佛祖托付一种心愿,祈祷一种福祉,也应理解,不可妄议非难。</p><p class="ql-block"> 攀援石阶,穿过一崩裂的石罅,再过沙梁,我侧身钻进了一个洞窟。入口即出口,推开一扇木门,人可以进去,时间也可以进去。数千年过去,开凿石洞的人早已灰飞烟灭,但时间依旧在里面汹湧。我发现洞窟里的壁画只剩下斑驳印痕,石头顔料即使渗入了岩壁,也抵不住岁月的浸蚀,被剥落得百孔千疮,一片惨淡黯然。据说石洞最早开凿于北魏,兵荒马乱的年代,竟然有那么多工匠,平静地来到这个山坳,身悬崖壁,顶着寒风酷暑,用简陋的工具,凿开了一个个洞穴,而后,那些画匠又伏在阴冷潮湿的洞墙上,一笔划地摹画着菩萨像以及各种经变故事。他们都没有留下名字,为什么要留名呢?在那个信仰高于一切的年代,每个人的内心只有菩提。</p><p class="ql-block"> 冬阳温和、灿烂,恍若金箔,给古寺的前庭后院铺一层暖暖的橙黄。走进去,往四下里看,竟不见一个香客,不闻一丝喧闹。我脚下飘着枯叶,落着黄草,一些鸽子在头顶飞旋,时而飞上荒山,时而栖于屋脊。鸽子的梦应该在天堂,它们飞来飞去,不知是否在传达神的旨意?</p><p class="ql-block"> 荒凉。冷寂。安静。孤独。</p><p class="ql-block"> 这座山叫童子山,这个寺叫童子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观麻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麻将是华人世界最具魔力的博奕工具,可以游戏,稍带彩头,愉悦心情;亦可用来赌博,倾家荡产,贻害无穷。</p><p class="ql-block"> 麻将发明于何时,已不可考。最普遍的说法是,源自于江南太仓。据说古代太仓有皇家最大的粮仓,当地官吏为鼓励人们看仓护粮,便发明了一种竹牌,后来又演变为骨牌,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麻将。麻将图案里的筒子,代表猎枪,条子代表捕到的鸟儿,中字意味子弹射中,白板表示放了空枪,万字是颁发的奖金,而东、西、南、北四风,则提醒人们射猎鸟儿时要注意风向。最有趣的是九条中没有一条,一条被小鸟替代,谓之幺鸡。从另一方面说明,当时的鸟雀的确对官家粮仓构成了巨大危害。另外,麻将一词,吴方言即读为麻雀,由此可证麻将牌最初大概与驱鸟捕雀有关。</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光流逝,隐含在麻将牌上的历史文化信息逐渐模糊、虚淡。从投放骰子的那刻起,麻友们魂牵梦绕的就是,凑搭子,等对子,在吃、碰、和的过程中,企盼运气上手,自摸自炸,赢它个天翻地覆。</p><p class="ql-block"> 我不会玩牌,但喜欢观战。</p><p class="ql-block"> 通常,我发现有四人落座,泡一杯浓茶,抽几支香烟,定数条游戏规则,这是序曲,也是引子。接下来由一人启动开关,麻将机轰然作响,哗啦几圈,一方方正正的“长城”便从桌底升到桌面。序幕拉开,码牌,出牌,吃牌、碰牌,有人灵巧,骨牌在手间来回飘动,如驱飞燕;有人拙呆,前顾后膽左看右盼,举牌在手,不知所措;有人唸唸叨叨,仿佛巫师默诵咒语;有人贼眉鼠眼,偷窥下家的牌局……到了关键时刻,四人都盯着公牌,目光如炬,呼吸粗重急促,终于有一人摸到了好运,拿起那张心肝宝贝,放唇上亲吻一下,然后高举头顶,啪地砸向桌面,并大吼一声:狗日的,老子炸啦……这算是一局的尾声,赢者得意忘形,仿佛皇上得了江山;输者則一言不发,满面愁容,如丧考妣。</p><p class="ql-block"> 观人打麻将,时间一久,便有诸多感想。我以为一个麻将局,几乎是整个人生的隐喻:否泰天地,轮流转换,好运来临,瞬间转化为噩梦,而噩梦过去,又见丽日晴天;想赢不输,越陷越深,心定气闲,反而能遇到良机。在麻将桌上,没有合作,只能孤身作战;没有友谊真诚,只有阴谋陷阱。一局麻将还可以窥见人性:或贪婪,或吝啬,或平静,或狂躁,或严谨,或懒散,或光明正大,或鬼鬼祟祟……</p><p class="ql-block"> 民国名人徐志摩喜好麻将,他的高论是:男女可同榻吸食鸦片,但不能同桌打麻将,烟榻看似浑浊,实则清白;而麻将桌看似清白,实则世上最暖昧、最污浊之地。</p><p class="ql-block"> 玩麻将胜过抽大烟,也许他说的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