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三十年的爱情表白

晓露

晓露著、新华出版社出版、长篇纪实文学《远去的天星沟——我的三线人生》连载39

1980年代，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令人羡慕，令社会宠爱。大学毕业的男生，是无数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无数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从1980年开始，每年都会有一批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到天兴厂工作，这些人一到厂里，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立刻就被说亲的人包围了。最典型的是一位从事人事工作的母亲，直接从即将到厂里报到的大学生档案里挑选女婿，并选中一个满意的对象，等这个大学生一到厂里报到，这个母亲就向这个大学生表示了无限的热情和关心照顾，很快就把这个大学生感动了，变成了自己的女婿。

1983年，周苏贤从华东工学院毕业分配到天兴厂工作。周苏贤身材修长，长相俊秀，接人待物彬彬有礼，随和亲切，是大学生中的佼佼者。他一分到厂里，立即成了大众女婿的人选，向他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他在天兴厂却从未谈过恋爱。

周苏贤1991年调回了江苏省徐州市。他虽然在天兴厂只工作了8年，但天兴厂和天星沟却给他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忆。他觉得，天兴厂的人都太好了，每个人都是那么淳朴、善良、热情，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给予了他们这些远离父母的年轻人全方位的关怀和照顾，使他们倍感温暖。但是天星沟、天兴厂也是令他肝肠寸断的地方，因为他所钟爱的姑娘竟然嫁给了别人，这曾令他痛不欲生。

那个年代，国防厂就是条件比较好的工作单位，虽然地处偏僻，但厂里的业余文化生活却丰富多彩。天兴厂的女孩都很漂亮、知性，可能是水土的原因，天兴厂的女孩皮肤都很白嫩。

周苏贤隔壁办公室有一个女孩，长得苗条漂亮，既活泼又文静。偶尔她也会到周苏贤办公室来办事，但她一般都只是微笑着说几句话就走，并不闲聊。

周苏贤一直在悄悄地观察她，并暗暗地喜欢上了她。过了几十年，他还能够一口气说出她的各种特征。

她高挑苗条，她的手指修长漂亮，白白净净的手背上有几个肉窝窝。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周苏贤真想摸一摸她那肉乎乎的手，但却从来不敢。

她字写得很好，她自己刻蜡板印歌单，教共青团员们唱歌，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孩。

她才能出众，在人很多的大会上发言也落落大方，从不扭扭捏捏。她站立的时候，两只脚微微张开，站得很稳很自信的样子。

她喜欢打篮球和排球，打得不算太好，但每年厂里的篮球和排球运动会，她都会加入她们单位的球队参加比赛。她在运动场上特别活跃，很能跑，红扑扑的脸蛋上总是淌着汗水。

她为人很正派，从不在男孩子面前卖萌撒娇，忸怩作态。

有一次，周苏贤和十几个人一起去登山，他惊喜地发现，她也去了。登山的路上她总是无拘无束，有说有笑，和同伴们一起大声歌唱、大声喊叫。她很能走路，很能吃苦，登山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情，她不但不在男孩子面前叫苦，反而一路上关心人，还帮男孩子背东西。周苏贤发现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周苏贤总想靠近她，和她搭话，她总是客客气气地，很有礼貌地和他说话，并没有把他看得和其他男孩子有什么不同。

她爱参加厂里的广场舞会，她的交谊舞跳得很好。周苏贤曾有两次请她一起跳舞，她都大大方方地和他跳舞。跳舞时，他们愉快地交谈着，但仅限于一般礼节性的话题。她还参加过厂里举行的交谊舞大赛，她和她的同事们表演了慢三步的华尔兹舞。那天，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和男舞伴翩翩起舞，美得像天仙一样。

周苏贤爱她爱得无以复加，却不知道怎么向她表白。越喜欢她，见到她越心慌，越要装得若无其事。周苏贤的办公室就和她的办公室一墙之隔，周苏贤却不敢单独到她办公室去和她说话。

周苏贤每天都在思念她，每天都在思念中痛苦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心事，不知道谁能够帮助他。他想向他的母亲和姐姐求助，但她们都离他那么远，他无法向她们诉说自己的烦恼。他被暗藏在心中的爱情折磨得六神无主。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几年，有一天他突然听说她结婚了，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直接把他打蒙了，他痛苦万分。每天晚上，他都一个人默默地仰望天空，独自流泪，觉得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他真想质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不属于他？

周苏贤常常在梦中和她在一起。有一次，周苏贤梦到自己坐在一间教室里，他一回头，突然发现她坐在他的后排，很惊喜，就走过去不管不顾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动情地说：“你是我的了。”她紧紧地依偎着他，娇羞地小声“嗯”了一声。梦醒了，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他自己以外空无一人，他止不住泪流满面。

还有一次，周苏贤梦到在天兴厂的上班路上，他在人潮中看见了她，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故意大声地对她说话，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爱她。她显得有点紧张，轻轻地从他的怀中挣脱，说：“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梦醒了，他还久久地沉浸在甜蜜的感觉中。他重重地捶打着自己，唉，要是自己能像梦中那样勇敢，也许就不会失去她了。

他接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就向厂里递交了申请调动的报告，无论谁来劝阻，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他申请调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觉得天兴厂机会太少，上升空间有限。

1991年，他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离开了天星沟，周苏贤回到了故乡江苏省徐州市，结婚生子，工作上也取得成就，后来位居一家企业的高管。

离开了天星沟，周苏贤却常常怀念天星沟。在他后来的职业生涯中，再也没有遇到过天兴厂那样富有人情味的工作环境了。

离开天星沟20多年后，周苏贤邀约了几个当年先后分到天兴厂工作、又先后离开了天兴厂的大学生，一起回天星沟看看。此行，周苏贤最想见到她。周苏贤想尽了一切办法，让几个朋友分头劝说，终于把她请回了天星沟。

周苏贤和几个男士都带着老婆，她和她的一位好姐妹一起来到，她犹如明星一样闪亮登场。她穿着红色的运动衣和牛仔裤，还是那么阳光灿烂、朝气蓬勃，还是那么笑容可掬、亲切随和，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周苏贤和几位老朋友都上去和她热情拥抱，大家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时的青葱岁月，激动万分，谈笑风生。

在天星沟，他们踏着当年的足迹，回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在露天广场，他们再次携手跳起了交谊舞。

他们坐在河边，遥对着露天广场，讲述着当年的故事。周苏贤情不自禁，当着大家的面，当着她和老婆的面，把当年他对她的暗恋和痛苦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出了压在心底30多年的心里话，他如释重负。虽然此生没有和曾经深爱的人牵手相伴，但周苏贤终于让她知道了他曾经深爱着她，看到她现在过得幸福美满，他也就释然了。

她静静地听着周苏贤讲述，露出吃惊和感动的神情。周苏贤讲完后，她先对周苏贤老婆说，你别多心，你就当听一个别人的故事吧，因为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她又对周苏贤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很感动，但我当年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的想法，其实当年我对你的印象也很好。虽然是迟到三十年的表白，但我还是非常感动和开心，至少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如果当年你主动向我表白了，也许我们的生活就会改写了。

其实周苏贤和她都明白，生活没有如果。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说明：文中人物周苏贤为化名。）

晓露著、新华出版社出版、长篇纪实文学《远去的天星沟——我的三线人生》内容简介：

为了让世人了解新中国历史上那段波澜壮阔却又高度保密的三线建设史，作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42年的三线建设史，讲述三线企业的发展史，讲述三线人的故事和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精神面貌，并引用专家的文章，分析三线建设的起因、过程和得失。作品真实感人，故事性强，语言简洁，文笔优美，插入130幅照片，能引起读者强烈的心灵震撼。作者谨以此书献给新中国成立七十五周年，献给三线建设决策六十周年，献给曾经奋斗在崇山峻岭中的三线建设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