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回来了

仁者老郭

臭臭回来了

臭臭是只猫。

是儿子刚毕业在外地打拼时养的两只猫之一，另一只叫周一。

如今，臭臭不见了。

记得儿子第一次把周一和臭臭送过来那天，老宅的院子刚扫过，青砖地上还留着扫帚划过的浅痕。他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妈，这俩小家伙跟着我好几年了，跟家人似的。”我笑着应：“放心，我准保比待你还上心。”

那时候他刚在外地站稳脚跟，一个人租着小公寓，就是这两只猫陪着他熬过无数加班的深夜。后来他遇见了儿媳，婚讯传来时，我看着视频里他身后那两个探头探脑的黑白身影，心里便明白，该替孩子分担些了。

备孕的事定下后，两只猫便正式住进了老宅。黑猫周一总爱趴在窗台看鸟，白地黄花的臭臭却格外黏人——我择菜时，它就蹲在灶台边；我织毛衣时，它便蜷在毛线篮里。儿子几乎每天都打视频电话，镜头总先对着猫，问它们吃了没、闹没闹，末了才想起问我：“妈，您今天还好吗？”

我知道他挂心猫，更挂心我。所以每天下班，我都先绕到老宅喂猫，陪它们玩会儿逗猫棒，再拎着新鲜蔬菜去看老妈妈。她住的楼离老宅不过五分钟路，推门喊一声“妈”，总能看见她坐在藤椅上打盹，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笑：“回来了？”

变故是在前些日子。一早起来，窗台空了，食盆里的猫粮丝毫未动——周一不见了。我在巷子里找了半天，喉咙喊得发紧，最后只能给儿子打电话，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愧疚：“小宇，周一……跑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句：“妈，不怪您，它性子野。”可我知道，他心里准不好受。那段时间，我格外疼惜臭臭，给它买了新的猫罐头，晚上看电视时总把它抱在怀里。每次去看老妈妈，也总跟她说：“臭臭真乖，就是瘦了点，许是想周一了。”老妈妈便叹口气：“猫通人性，跟人一样念旧。”

上周六的雨下得急，我撑着伞去老宅，刚推开院门就习惯性地喊：“臭臭？”往常这时候，那团白黄相间的影子早该“喵呜”着奔过来，用爪子扒拉我的裤脚要摸。可那天，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子砸在水缸上的声响。

猫窝空了，我心里猛地一沉。找遍了犄角旮旯，喊了无数声，臭臭还是没露面。晚上给儿子打电话，他在那头急得声音发颤：“妈，您别急，我明天就回去找。”我劝住他：“你安心上班，我在老宅守着，说不定它自己就回来了。”

那两晚，我没回自己家。在老宅的沙发上铺了褥子，整夜开着院门，客厅的灯也亮到天明。老妈妈不放心，拄着拐杖过来陪我，说：“别熬坏了身子，猫想回来，总会回来的。”我点点头，却在她睡熟后，又披了件衣裳，举着手电筒往巷口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臭臭还是没消息。每天去看老妈妈，我总忍不住念叨：“那小家伙胆子小，在外头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她就给我倒杯热水：“会回来的，你天天惦记着，它能感觉到。”

昨天傍晚，我买了老妈妈爱吃的软糕，刚走到她楼下，发现屋里没开灯。打电话过去，她说在房后的街上乘凉。我顺着人行道慢慢走，夕阳把树影拉得老长，路过那棵老槐树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墙根下有团熟悉的影子。

那影子缩在垃圾桶旁边，瘦得脱了形，正警惕地嗅着什么。

“臭臭？”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都有些抖。

那团影子猛地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下一秒，它像是认出了我，迟疑地“喵”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

我几步冲过去，蹲下身张开手。臭臭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晃晃地朝我走过来，用脑袋轻轻蹭着我的掌心。我一把将它抱进怀里，小家伙在我臂弯里抖个不停，却乖乖地没挣扎。

“找到了！妈，我找到臭臭了！”我对着电话喊，眼泪差点掉下来。挂了电话，又赶紧打给儿子，听着他在那头又惊又喜的声音，我低头看着怀里的臭臭，忽然笑了。

给臭臭洗了澡，喂了温牛奶，看它蜷在猫窝里打起小呼噜，我才坐在老妈妈身边缓神。她给我剥了个橘子，说：“你看，我说它会回来吧。”我接过橘子，指尖触到微凉的果皮，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如果不是每天都来陪老妈妈，我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条街上；如果不是心里记挂着她，我不会对这附近的每一寸路都熟门熟路。

臭臭在梦里咂了咂嘴，像是在吃什么好东西。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发烧，老妈妈背着我走了半里地去看医生，回来时布鞋都湿透了。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她的后背格外稳当。

原来有些牵挂，从来都不是单向的。我守着老妈妈，这份孝心，竟也悄悄替我守着儿子的牵挂。就像此刻怀里暖暖的猫，和老妈妈递来的橘子一样，都是日子里最实在的甜。

我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了条消息：“臭臭回来了，毛顺顺的，你放心。”想了想，又加了句，“周末带媳妇回来吧，我给你们做红烧肉，臭臭也能看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