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的瞬间

醉墨诗书亦悠然

　　天蒙蒙亮，我仍蜷缩在被窝的余温里。昨夜似乎下过雨，空气里浮着昭苏黑土地那一丝丝潮湿的清香，像有人把整个秋天揉碎了撒在枕边。

猛然睁开眼，新建的民宿小院在晨曦中渐渐清晰。一种极致的安宁感还包裹着我，像被最柔软的丝绸裹住了心脏，每一寸肌肤都记得方才的熨帖。我刚刚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梦，梦里有什么？我努力回想，那美好的堡垒却在我意识的逼近下节节败退。

具体的情节、对话、甚至她的面容，都像退潮后沙滩上的字迹，被无形的海浪迅速抹平。我攥紧被角，近乎恐慌地试图打捞，却只捞起几片朦胧的光影碎片：似乎是某个黄昏，光线温暖而不灼人；似乎有笑声，清越得像风铃，但那声音是我的还是她的？却一点也记不清。默契得如同共生，每一步都踩在共鸣的心跳上，盘踞在我身体深处的“感觉”。我搜肠刮肚，却拼凑不出她的眉眼。她是高是矮，是长发是短发，穿什么衣裳，统统隐没于一片完美的迷雾之后。

　　可那感觉却异常顽固地盘踞着，不曾随梦境的细节一同蒸发。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契合，是灵魂陡然找到另一片的完整回响。在梦里，仿佛我毕生所有的孤独与寻觅，都在与她相遇的刹那有了答案。无需言语，彼此就已全然懂得；未曾碰触，却已感到至深的慰藉。那感觉好到不真实，好到让我此刻躺在床上，感到一阵阵尖锐的失落。

那幸福感并未消散，它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感受，脱离了一切具体情境，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口，温热而酸楚。我从未在现实里，甚至从不在任何一场梦中有过类似的体验。它深入肌理、刻入骨髓，让我周身血液都为之轻轻战栗。

我竟弄丢了一个世界。一个片刻之前我还拥有着的、无比珍贵的世界。一种巨大的怅惘攫住了我，比任何一次现实的失恋都要来得深刻而沉闷。因为它失去得如此彻底，连凭吊的线索都无迹可寻。

　　我努力回想，眉头因专注而紧蹙，但脑海里只有一片浩渺的空白，唯余那感觉汹涌澎湃。我试图抓住她的脸，哪怕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完美”的印象，像一个坚不可摧的结论，没有任何推演过程。

　　怔怔地坐着，任由那无凭无据的美好感受将我淹没又抽空。它来过，它好到极致，它不容置疑地存在过，此刻又只余下一道纯粹、瞬间的情感烙印。

　　晨光彻底照亮了房间，现实的一切棱角分明。而这场梦，连同梦中的她，已瞬间彻底消失，唯有那份被冲刷得光滑无比的“美好”，如同河底一块永恒的暖玉，沉沉地烙在心底，再也无法打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