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7 点半的维也纳酒店餐厅,暖黄的灯光漫过木质餐桌,恰好落在我面前的餐盘里。蛋炒饭颗粒分明,裹着淡淡的油香,每一口都能嚼到鲜嫩的火腿丁;旁边一小碟下饭菜尤为惊艳,酸豆角与肉末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恰好中和了主食的温润;金黄酥脆的炸鸡蛋更是点睛之笔,边缘带着微微的焦香,咬开时蛋白的脆与蛋黄的绵密形成绝妙反差。最后端起青瓷碗中的酥油茶,醇厚的奶香混着茶叶的微涩滑入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至全身 。—— 深知接下来要翻越海拔 4700 多米的卡子拉山,这顿扎实的早餐,是抵御高原饥饿与寒冷的最佳铠甲。<br><br><br><br> 车子刚驶出县城,天空便被一层厚重的阴云裹住,像是谁用墨笔在蓝天上晕开了大片阴影。盘山公路在山间蜿蜒,“山路十八弯” 的标识牌刚从车窗旁掠过,路面便开始剧烈起伏,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在车厢里格外清晰。高原的气候果然像顽劣的孩童,前一秒还雾霭沉沉,乳白色的云雾如同被扯散的棉絮,从山谷里涌出来,漫过车窗,将远处的雪山、近处的经幡都揉进一片朦胧里;下一秒,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噼里啪啦” 地敲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飞速摆动,却只能在雨幕中划出短暂的清晰;没过多久,雨丝里竟掺了雪粒,细小的冰晶落在车窗上,瞬间化成水珠,再抬头时,远处的山头已覆上一层薄雪,像被仙女轻轻披上了白纱,连棱角分明的岩石都变得温柔起来,圣洁得让人不敢出声惊扰。 在最曲折的一段弯道旁,我们遇见了一位来自成都的骑行者。他戴着黑色头盔,黝黑的面庞上沾着些许尘土,骑行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难掩眼中的亮意。见我们停下车,他主动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格外爽朗:“从成都出发,每天骑一百多公里,风餐露宿了 7 天,终于到这儿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 “天路十八弯观景台”,阳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他沾满泥点的自行车上,“昨天在海拔 4000 米的地方扎营,夜里还下了雪,今早起来帐篷都冻硬了。” 说这些时,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抱怨,只有征服险途后的自豪。我们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时指尖带着明显的薄茧,这份穿越风雨的勇气与毅力,让山间的风都仿佛变得温柔了些。 行至一处急转弯,同行的人突然惊呼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对面的盘山公路像一条银色的丝带缠绕在青山间,一辆辆汽车正缓缓向上行驶,因为云雾的遮挡,下半截车身隐在雾里,远远看去竟像悬浮在云端的小盒子,车轮碾过路面的痕迹与云雾交织,仿佛在天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视觉冲击力瞬间撞进心里。我们急忙打方向盘准备靠近,却被几位穿当地服饰的年轻人拦住。“您好,每辆车需要缴纳 30 元生态保护费哦。” 其中一位姑娘笑着解释,手指向路边的牌子,“这里的草甸特别脆弱,车轮碾压后要好几年才能恢复,所以也麻烦您不要随意漂移。”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草甸上开着零星的紫色小花,细密的草叶在风中轻轻晃动,我们连忙点头应下 —— 为这样的美景付出一点守护的代价,实在值得。<br><br> 登上高地的那一刻,所有的期待都有了回响。这里的天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棉絮般的云团在头顶缓缓飘过,偶尔有几缕雾气拂过脸颊,带着清冽的寒意。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峰顶的积雪在云层缝隙中透出耀眼的白光,山脚下的草甸铺展开来,像一块巨大的绿绒毯。不少越野车爱好者早已在此集结,有人操控着无人机升空,螺旋桨的嗡鸣声与风声交织,镜头下的云雾、雪山与盘山公路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有人站在车顶拍照,藏青色的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以雪山为背景的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从电影里截出来的画面。我们也忍不住拿出相机,从不同角度记录这份震撼,直到阳光渐渐西斜,才在一次次 “再拍最后一张” 的不舍中,缓缓驶离这片草甸 —— 不知不觉间,两个多小时已经溜走了。 去年我们曾沿着这条路去新都桥,那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把草甸晒得暖洋洋的;如今反方向归途,“天空之境” 却换了模样,乌云压得极低,像是要贴在车顶,大雨与雨夹雪交替登场,路面时而湿润时而覆着薄冰,却意外为旅途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 就像同一位美人,晴天见她明媚,雨天见她温婉,各有各的动人。<br><br>抵达“天空之城” 休息站时,已是正午 11 点多。停车场里停着不少车辆,我们下车准备去卫生间休整,刚推开那扇刷着白色油漆的新门,一股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洗手台上堆满了用过的纸巾、空塑料瓶和食物残渣,污水从水龙头下方的缝隙里渗出来,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连脚下的瓷砖都滑腻腻的。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匆匆退了出来,心里满是惋惜 —— 这样美丽的高原之地,本不该被这样的脏乱破坏了意境。 更让人揪心的是,同行彭同学的夫人宴彬这时突然脸色苍白,双手扶着车门缓缓蹲下,声音微弱地说:“头好晕,有点喘不上气。” 大家立刻围了过去,彭同学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烫,才想起她在山顶拍照时,曾迎着寒风站了许久。“肯定是高反了!” 彭同学急忙从后备箱翻出氧气瓶,拔掉塞子递到她嘴边。看着宴彬吸氧时渐渐舒缓的眉头,我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 高原的美景虽好,却也藏着这样猝不及防的考验。 时针指向 12 点,大家都没了好好吃饭的心思,各自从背包里拿出干粮:面包、牛肉干、巧克力,就着矿泉水匆匆垫了垫肚子,便再次启程向理塘县出发。抵达理塘时,午后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我们跟着导航找到一家 “渣渣面馆”,推门进去时,一股热气瞬间裹住全身。店里的面条都是用高压锅煮的,老板说:“理塘海拔高,水不到 100 度就开了,不用高压锅煮不熟。” 一碗牛肉面端上来,汤色清亮,牛肉片厚薄均匀,咬一口软烂入味,面条筋道爽滑,连汤带面吃下去,旅途的疲惫仿佛被这股暖意驱散了大半。 饭后我们沿着理塘的街道闲逛,藏式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墙上绘着色彩鲜艳的佛像与经文。街边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千户藏寨:藏地风情的活化石”,配图里的藏寨依山而建,红墙金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大家顿时来了兴致。跟着导航走了 20 多分钟,终于抵达千户藏寨的停车场,刚下车就被浓郁的藏地风情包围:石板路上铺着彩色的经幡,随风飘动时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不少游客穿着华丽的藏族服饰拍照,大红色的藏袍镶着金边,腰间系着彩色的腰带,头上戴着缀满银饰的帽子,一转身,银饰碰撞的清脆声响便在空气中散开。宴彬和彭宗英也按捺不住,还特意挑选了一家化妆店,分别为自己心仪的天蓝色和红色藏服做了搭配。化妆师不仅为她们精心绘制了面部妆容,还编了精致的麻花辫,并点缀上五彩斑斓的发饰。看着她们在镜头前笑靥如花,轻盈地旋转,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感染了这份愉悦,变得格外欢快。 我则在一家首饰店门口停下脚步,橱窗里的银镯子刻着精美的花纹,正看得入神,突然有几滴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抬头一看,天空不知何时又阴了下来,紧接着,指甲盖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 地砸了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急忙躲到店铺的屋檐下,看着冰雹在地面上弹跳,不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像是撒了一地的 “雪蛋子”—— 在家乡盐源,我们都这么叫它,不知道其他地方会怎么称呼?这些小冰粒顺着地势快速流淌,在路边汇成小小的 “冰河”。可谁能想到,不过几分钟,乌云突然像被拉开的幕布般退去,阳光重新洒下来,地面的冰雹迅速融化,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仿佛刚才那场冰雹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但旅途还在继续,我们还要赶往今天的终点站—— 巴塘。车子驶离理塘后,高原的天气又开始 “变脸”,浓雾时不时裹住车身,能见度不足 10 米,只能靠着路边的反光标识缓慢行驶;大雨夹雪也反复出现,车窗上结了一层薄霜,不得不时常停车擦拭。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夜幕降临,我们才终于看到巴塘县的灯火。县城不大,沿街的藏式民居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窗户上贴着彩色的窗花,显得格外温馨。正街是两车道,车辆往来有序,其余的小巷则狭窄得多,仅能容一辆车通行,偶尔有牦牛慢悠悠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车主们都会耐心地停车等待,丝毫没有催促 —— 这份从容,大概也是高原赋予当地人的特质。 我们依照网上的推荐,找到了希朵假日酒店。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刻,疲惫终于彻底袭来。躺在柔软的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云雾缭绕的卡子拉山、勇敢的骑行者、悬浮在云端的汽车、突如其来的冰雹、让人揪心的高反…… 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惊喜与挑战。拉上窗帘,窗外的灯火渐渐模糊,明天又会有怎样的未知与精彩在等待呢?此刻只想好好休息,为新的旅程养精蓄锐。<br><br> 编辑 制作 003<div><br></div><div>摄影 彭宗强 003</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