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

HIPO KIDS品牌主理人 首席设计师

文/仁可先生

少年时，我攀援而上，非为云气之清，非为视野之阔，但欲人见我立于危崖之上。那时节，肤浅的愁苦竟也值得吟哦，强说愁绪如强饮薄酒，醉不了人，只涨得满面红光，自以为得了天地之精华。楼台叠嶂，我一阶一阶地踏上去，竟以为愈高则愈能睥睨众生，愈能使众生仰面而视。

　　而今再登高时，却别是一番心境。山风削面，非但不骄矜，反倒生出几分惶恐。原来这高处不但可俯视，亦须俯身；不但可望远，亦须望近。所谓“识尽愁滋味”，未必是遭了多少磨难，或许是眼量开了，心量却还未跟上，于是那愁便如秋日的薄雾，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欲加描述却又词穷，终于只道“天凉好个秋”。

　　宗盛大哥的歌里唱道：“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我今立于此丘，固然无人候我，我却候着另一个自己。那少年狂奔而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以为山顶有万千荣光；而今我徐步而上，汗固然也流，气固然也喘，却明白山顶唯有风声猎猎，吹得人衣袂飘扬，吹得心下空明。

　　曾经要叫世界看见我，如今我要看见世界。这看见非止于目遇，实在是神接。我看那远处山峦起伏，非止于赞其壮美，却想到万古以来此山便如是默然矗立，人间悲喜于它不过是一瞬的烟云；我看那近处枝叶摇曳，非止于赏其姿态，却想到每一摆动皆受风力，犹人之受命运拨弄，虽欲自主而往往不能。

　　天果然凉了，秋果然深了。我这“欲说还休”之叹，终归于“却道天凉好个秋”之淡。少年时那强说之愁，固然可笑，亦复可爱；而今这不言之愁，固然深沉，亦复深寂。

　　下山之时，步履竟比上山时更为沉重。大约携了高处的风云，沾了峰顶的霜露，脚步自然就重了。也好，这样重的脚步，踏在尘世的土地上，方能印下痕迹，不似少年时那般轻狂，一路飞奔却不留半点足迹。

　　越过山丘，前方还有山丘。人生就是在山丘间行走，有时向上，有时向下，有时以为到了绝顶，其实不过是另一个起点。每一次越过，都不是为了告别，而是为了更深刻地重逢——与天地重逢，与岁月重逢，与每一个过去的自己重逢。

　　终于懂得：登高不是为了被看见，而是为了看见；不是为了远离尘世，而是为了更好地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