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仙游行第三站重游九鲤湖

姚春生

处暑次日上午，我们游览完菜溪岩已近正午。叶总原本计划的下一个景点并非九鲤湖，但我一听就提议前往。叶总诧异道：“你们十年前不是去过了吗？”我和同学新培面面相觑，全无印象。直到叶总翻出2015年9月4日的朋友圈照片为证，我仍然坚持没有印象，最终行程改为前往九鲤湖。

下午一点，我们动身前往位于闽中仙游县的九鲤湖。此地以何氏九仙骑鲤升天的传说闻名，素有“鲤湖飞瀑甲东南”之美誉，我心向往之，欣然同行。

车行至山脚，只见峰峦叠翠，云雾缭绕。我们拾级而上，石径蜿蜒，古木参天，松涛阵阵。行至通仙桥，转至寺前，忽见一湖，记忆瞬间苏醒——原来真的来过。不禁感慨岁月流逝，记忆竟如此善变。

循水声而下，轰鸣如雷，知是瀑布将近。转过山坳，忽见百丈悬崖之上，一匹白练飞泻而下，珠玉飞溅，气势磅礴。阳光映照下，虹霓隐现，美不胜收。此即著名的珠帘漈。瀑布下注深潭，潭水碧绿，深不可测。友人介绍：“此处便是九仙炼丹之地。”相传汉武帝时，何氏九兄弟在此炼丹修道，丹成后乘九鲤升天，故得名九鲤湖。

沿溪而行，宋明以来的摩崖石刻如史册般镌刻于山岩。忽见一方巨岩上，“天子万年”四字赫然入目，笔力遒劲，据传为宋代兵部侍郎陈谠所题。不远处，“第一蓬莱”石刻旁，明代兴化府同知李翱所书“玄珠”二字隐约可见。这些历经风雨的文字，与九仙炼丹的传说相映成趣。当地人说，九鲤湖祈梦之俗已延续千年，文人墨客常在此观摩石刻，于水声松涛间寻求顿悟。抚石细辨斑驳字迹，想见古今多少心灵曾在此与往圣先贤对话，不禁莞尔。

登虹桥远眺，九漈瀑布首尾相连，或如珠帘垂挂，或如玉柱擎天，或如飞凤展翅，姿态万千。水汽氤氲，清新怡人。松涛与瀑声交响，宛若仙乐盈耳。

在观瀑亭小憩时，偶遇一位银髯老翁，仙风道骨，自称守湖五十载，日日与山水为伴。问其长寿秘诀，他笑言：“无他，饮山泉，食野果，听瀑声，心自清净。”言语朴素却意味深长。现代人追求长寿，殊不知真正的长寿不在于年岁之长，而在于心境之常青。

下午三点，我们启程离去。此时的九鲤湖依然天光明朗，山色清润，瀑声与水汽交融，静谧幽深。回望间，湖光山色如画，心灵仍沉浸其中。恍惚如见九鲤游弋云水间，似在依依送别。千年一瞬，山水依旧，半日之游竟让人心旷神怡，思绪万千。

归途沉思，九鲤湖之魅力，不仅在于山水之秀，更在于人文之厚。何氏九仙弃官修道，非为厌世，而是求真；历代文人祈梦于此，非为迷信，而是寻心。今人观瀑，多止于拍照留念，少有人静心体会。殊不知山水之妙，既可观可听，更可思可悟。

观瀑如观人生：水遇断崖，非止步不前，而是奋身一跃，反成奇观；人遇困境，岂可颓唐？当如水之勇，化险为夷。潭水深沉，非为一潭死水，而是容纳万物却保持静默；人之处世，当时时沉淀，厚积薄发。溪流千回百转，终归大海；人生百折，不改初心。

至此方悟：九鲤湖之真谛，不在仙踪之缥缈，而在山水之启迪；不在梦境之玄妙，而在醒时之领悟。自然之大美，予人之大慧，皆在静观默会之中。

归程中，作《沁园春》以记游：

谁劈苍崖，雷奔云崩，坠此玉川。看珠帘倒卷，虹霓饮涧；鼍鼓乍破，雪浪吞天。九漈灵踪，何仙丹就，千载烟霞证旧缘。空凝伫，对苔侵汉碣，鹤没荒烟。

登临莫问桃源。算阆苑蓬壶终渺然。想谢公屐冷，空余石径；徐生墨尽，难写冰渊。星坠寒潭，潮吞古亭，万壑风雷荡肺肝。归来处，有半襟霁月，一枕潺湲。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山水含至理而静默。九鲤湖一游，岂独观瀑听泉？实为洗心涤虑，感悟人生之良机。后之来者，若能不以目视而以神遇，不以耳闻而以心听，则必得山水之真趣，悟生命之真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