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老实话说“写字”

谭谈

<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用钢笔写写小说、散文的人。六十多年前,自己还是海防前线部队的一个小战士,在连队的阅览室里,接触到了《解放军文艺》等报刊,从此鬼使神差,迷上了文学。当战士时,每月只有六元钱津贴费,囊中羞涩。我花了八毛二分钱,买了一支钢笔。就是用这支钢笔,我开始学习写作。</p><p class="ql-block"> 两年多后,我写的小说、散文,就登上了《收获》、《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等大雅之堂!这支八毛两分钱的钢笔,我一直用了十年,笔尖磨溶了之后,我才心痛地与它分离……</p><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从部队复员回到煤矿。在煤矿的山道上,拾到了一些故事,弄了个中篇小说《山道弯弯》。一下在文艺界火了一把。自己也在社会上有了点小名气。从此,常有人请我到这里、那里参加各种活动。在参加这些活动时,总要我给他们用毛笔写句话,美其名曰:留下“墨宝”。</p> <p class="ql-block">  记得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湖南日报》创办了一家面向城市的报纸《三湘都市报》,邀请了一些文艺界人士去参加创刊座谈会。我也在被邀请之列。</p><p class="ql-block"> 座谈会上,主办方要大家给这家新创办的报纸题个词,写句话,画幅画。许多书画家立马动起手来,或写字,或作画。表达自己对《三湘都市报》创刊的祝贺。诗人弘征,是湖南文艺出版社的总编辑。不仅诗写得好,书法功底也很硬。他很快就完成了任务。这时,他把笔递给我,要我挥毫。主办方的领导也在一旁恳请:要我给他们题写一句祝福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哪里敢接这支笔啊!站在那里,连连后退,一再说:我一辈子没有握过毛笔,写过墨笔字……</p><p class="ql-block"> 弘征鼓励我说:不要怕!只要不怕丑,谁都能写字!后来,这句话传来传去,就变成了“只要不怕丑,谁都能写字一一像谭谈一样。”也正在那时,我在学开汽车。水运宪是我的第一位师傅。他当时在珠海挂职,创办了一家公司。他从公司里调来一部车,他要我坐进驾驶室,他则坐在一旁,告诉我踩哪里是加油,踩哪里是刹车……就这样,我开着车就在当时毛泽东文学院马路对面的一块空地上转开了。接着,水运宪又派他公司的司机小杨,陪着我在长沙往望城的公路上打了几个来回。我终于学会了开汽车。于是,人们又在上面那句话的后面,加了一句话,变成了:“只要不怕丑,谁都能写字一一像谭谈一样;只要不怕死,谁都能开车一一像谭谈一样。”</p> <p class="ql-block">  然而,自己毕竟没有认真练过字,临过帖。书法底子太差。从不敢和书家为伍。凡是要写字的场合,总是偷偷往外蹓。能躲则躲。</p><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上对书画更加看重起来。明明是组织作家到某地采风,回来写篇散文交“作业”。却总是要搭上一项,要大家给采访方留下“墨宝”。有些采风活动,主办者发通知时,还特凡交代一句:要大家带上印章。</p><p class="ql-block"> 我从不敢带印章这种书画“作案工具”。如敢带印章这种“工具”,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书法家了吗?</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中国作家协会组织我们到上海宝山钢铁公司采风。采访活动中,宝钢特别安排一场“跨界”活动一一要这些写小说、散文的作家,作一回书法家,给公司留下“墨宝”。我们说,我们没有带印章啊!</p><p class="ql-block"> 公司的负责人说,没关系。你们写妥以后,我们找金石家为你们刻个印章。盖好后,我们将印章给你们寄来……</p><p class="ql-block"> 这么些年下来,现在我的书房里,有五、六十枚各种各样的印章了。其中许多的印章,就是这么得到的。</p><p class="ql-block"> 我发现,书家们给别人写字,题词,创作书法作品。多是从唐诗宋词中摘录金句,或者是选取历代名人、圣人的警世格言。都这么写,就变成了全社会流行的“普通话”了。</p> <p class="ql-block">  有熟人朋友硬是要我写个什么字。我不敢用“普通话”。因为觉得自己不能算书家。总是写一句自己对人生、对生活某点感悟的句子。我把它称作这是我这个土包子的“土话”。在纸上铺排写字,也不讲究书家的章法套路,自己想怎么搞就怎么来。写八个字,我常常是一端写四个字,把自己的名字落到中间……</p><p class="ql-block"> 这一辈子,我走南闯北,令人最遗憾的是,没有学会讲“普通话”,总是讲一口外人很难听懂的涟源老家的“土话”。</p><p class="ql-block"> 最近,有娄底的朋友,要在他购下的一处楼房中,给我弄一个工作室。我都八十出头了,还“工作”什么呀?再,我不是书法家,不需要什么宽大的画室。在手机上写点人生感悟,千字短文,蹲在厕所里都可以写。要什么“工作室”呀?我没有接受。</p><p class="ql-block"> 后来,好几位故乡的朋友对我说,你不是想常回娄底,和我们玩个小牌,打打“三打哈”?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活动方便些。好友鄢福初也鼓动我,年纪大了,写文章太费脑子了。有事没事,写写毛笔字,能健脑健身啊!很快,他还挥笔为我题写了工作室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朋友的这处房产,在娄底一个新城区。有一千多平方米的面积。他想在这里用《山道弯弯》的名字,开一家茶餐馆。希望我能同意。自己的作品名,能为别人作用,也是一种幸福啊!</p> <p class="ql-block">  这处楼房外面,原来是一个楼盘的售楼处。楼盘建成后,开发商撤走了,售楼处也拆掉了。这样,便留下一个几百平方米的街区广场。城建部门原准备搞点不锈钢围栏类的城市“普通话”的装饰。我那位朋友,为了给自己的“茶餐馆”外面增添点文化气息,搞出点特色,他找城建部门交涉,这个街区小广场,由他出资来建设,获得城建部门同意。他想在这个广场周围,建麻石护栏。护栏上,搞一个书法碑廊。将我在老家建的晚晴广场上的几十块“名士墨迹”碑石,复制到这个街区小广场上,另外,还要我写点自已的“土话”。并希望我为这个小广场取一个名。因他想用《山道弯弯》做他的茶餐馆的店名。我提议,这个小广场,也叫山道弯弯小广场。广场,在我们涟源乡里的叫法,是地坪。于是,我便为他写下了:山道弯弯小地坪。</p><p class="ql-block"> 他给我提供的工作室,是一间五、六十平方米的大房间。我完全用不了这么宽。想了想,我告诉他:你准备在那个房里摆上十个书柜,我筹点图书来,将这个工作室兼做社区的图书室。这个楼盘很大,入住者有大几百户。有一个供居民的阅读场所,充实他们的文化生活,岂不美哉!</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和我的朋友,正在为这些美丽的想法落地而忙录……</p><p class="ql-block"> 这不,今天,我就写了多幅“土包子的土话”。用以装点这个小地坪,装点这个图书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