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澄莲颔

林泉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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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图

北京的秋，向来是来得清，来得静。处暑方才过了不多时，暑气便如退了潮的海水，一日一日地瘦下去。

你尚不曾留意，它却已悄悄潜入了庭院街巷，连风也换了脾性，不再挟着燥热扑人面庞，只余下一缕薄凉的秋意，轻轻巧巧地掠过衣襟。

晨起推窗，但见天色澄明如洗，碧青得竟有些晃眼。

云是极淡的，三朵两朵，浮在天心，仿佛是谁家孩子信手撕开的棉絮，悠悠地飘着，也不急着要去何方。

风从西山那边溜达过来，穿过胡同，拂过老槐树的梢头，筛下一地细碎的日影，斑斑驳驳，竟也生出几分禅意来。

午后信步至园中池畔，忽见一池秋水，已静得不似夏时那般喧哗。莲叶尚自田田地铺展着，只是绿得更深、更沉，仿佛将一整个夏天的故事都敛入了叶脉。

其间尚有数枝晚开的莲，婷婷地立着，花瓣是那种将褪未褪的粉白，边缘已微微卷起，却依旧不肯失了风度。

最是那将开未开的一朵，低低地颔着首，似沉思，又似小憩。风过时，莲叶轻轻一颤，水珠便从这端滚到那端，晶莹剔透，里头竟装着整个秋天的澄澈。

那莲瓣亦随之微微颤动，恍若与秋风絮语着什么秘密，细听却只有水波轻叩岸石的声响，啪嗒——啪嗒——教人心神也跟着荡漾起来。

这时节的阳光是顶温柔的，不似盛夏那般泼辣，只浅浅地敷在花叶上，勾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莲的影子倒映在水中，被水纹揉碎又拼起，忽明忽暗，竟似活了一般。偶尔有蜻蜓飞来，翅翼振得极快，在空中留下几不可见的痕，倏地一下，又不知遁到何处去了。

我看得有些痴了，不觉已是日头西斜。园中游人渐稀，唯余一池秋水、数枝残莲，并着一个我。忽觉这秋日的莲，原不比夏花那般浓烈抢眼，却自有一番清韧的风骨。

它不争不闹，只静静地立在秋水中央，颔首之间，便道尽了秋的澄明与从容。

归途中，但见街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绽出团团暖黄。

秋风拂过颈项，凉丝丝的，却叫人无端觉得安稳。想来人生在世，亦当如这秋莲一般，不必总是昂首向人，偶尔颔首沉思，倒更能瞧见身边的澄明秋水、朗朗秋空。

至此，方知秋之真意，不在高远，而在澄澈；不在喧哗，而在静观。一如那池中莲颔，默然之间，已参透了四季的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