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行记（二）

藤戈

瀑虹、湾魂与古寨霞光

五月十日的晨曦，是被黄河水浸润过的温柔。六点十五分起身，窑洞外的空气还带着昨夜的微凉，简单用过早餐，便跟着小薛往壶口瀑布去——今日要换个视角，从山西侧的高地，俯视这母亲河的另一种模样。

八点半抵达晋陕峡谷，脚下的石径还沾着晨露。

以前在陕西侧仰观时，只觉黄河水是奔涌的巨兽，撞向岩石时溅起的水雾能打湿衣襟；今日站在高处望去，才看清那三十米的落差间，浊浪如注般跌入石槽，真应了“壶口”之名，每一次倾泻都似天地在倾倒一壶千年陈酿，浑厚得能震响耳膜。

最妙的是晨光与水雾的邂逅，朝阳刚跃过山脊，便在飞溅的水珠上织出一道彩虹，从山西侧的岩石升起，轻轻垂向陕西侧的河面，像给奔腾的黄河系上了七彩的绸带。

岸边渐渐热闹起来，牵着毛驴的黄河老汉成了移动的风景，白色头巾、红绸腰带，毛驴的鬃毛梳得油亮。

其中一位老者格外惹眼，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黄河的岁月，后来才知他是上过《人民日报》的“黄河老人”。凑过去合影时，他掌心的粗糙蹭过我的手背，那触感里，是风沙与河水打磨出的故事。

九点半返程接上清与秋，车子往南泥湾驶去。沿途的黄土坡渐渐染了绿，正午抵达时，空气中飘着面香。选了家小店吃蘑菇烩面，面条筋道，汤汁里满是山野的鲜，一口下去，仿佛尝出了当年“陕北好江南”的生机。

饭后走进临时展览馆，黑白照片里，359旅战士握着锄头的身影格外清晰——当年国民党的封锁锁不住垦荒的决心，“烂泥湾”终在汗水里变成了良田。

在校园广场前合影时，风掠过肩头，像是带着当年的号子声，轻轻落在这片被热血浇灌过的土地上。

下午三点，永宁古寨撞入眼帘。

车子停在洛河边，远远望去，那座红砂石古寨悬在海拔1312米的峭壁上，像从云端坠下的城堡。

洛水绕着山嘴盘了三圈，黄色的水映着赭红的石，倒比水墨画多了几分鲜活。

小薛带我们到山下的最佳观景处，快门声此起彼伏，谁都想把这免费的仙境装进相册。

登寨时，指尖触到粗糙的砂石，才知那些“钻石为屋”的窑洞，是先辈一锤一凿凿出的奇迹。

站在寨顶远眺，蓝天白云贴着山尖，风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洛水潺潺和黄土坡的静默，让人忍不住放轻脚步，怕惊扰了这藏在深山里的时光。

夜里住进甘泉县的窑洞宾馆，被褥带着阳光的暖意，比前一晚舒心许多。晚饭后在街道散步，黄土路的尽头是墨色的山，星星亮得能看清轮廓。回到房间翻照片，壶口的彩虹、南泥湾的绿、永宁寨的红，一一在眼前流转。忽然懂了这片土地的深情——黄河老汉守着的黄土地，废弃窑洞旁新建的居所，都是对根的眷恋。他们喝黄河水、吃高粱面，把日子过成信天游，不华丽，却比任何诗篇都动人。

躺在床上时，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册上。明日要去雨岔大峡谷，心里满是期待，不知那片神奇的峡谷，又会藏着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