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画里画外(第二章 她不是主角

半墨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雨下个不停。</p><p class="ql-block"> 林在野对着那幅肖像画,默默地流了泪,因为他太想林海儿,爱听她的声音。李常在从抽屉里取出一封短信,看着那绢丽的文字,内心管不住泪水的翻涌,这是他第一次爱恋的失败。窗外的雨声不停地沉吟,像是母亲对儿子的安慰:忘记了她吧。他始终忘不了她,忘不了她的微笑和眼神。</p><p class="ql-block"> 雨,渐渐地停下来。李常在也静下了来,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班上的工作,偏偏班上发生一件不如的事。莫水棉同学在家莫名其妙被警察带走了。警察局很快就来了消息:莫水棉同学因违法判了三个月。李常在听了消息,两腿立即软了下来。天啊,莫水棉居然要坐牢,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啊。关于莫水棉的事,众说纷云,像一股旋风传播开去。</p><p class="ql-block"> 李常在放下手头的事,直奔莫水棉家中了解情况,是警察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来到家中把他抓走的。他家里人也不知何因,只说是网络害了他。李常在又箭一般冲到看守所,见了莫水棉,他的眼泪汩汩而流,原来他做了很久的“黑客”也不知道。打今天起,高一(6)班有了一个空位,李常在没有把它搬走,每当自习、晚修课就坐在那里,改改作业,备备课之类的。这样班上的学习也认真很多,除了细讨之外,便是翻书写字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又一周过去了,高一(6)班又多一个空位,李常在不忍心看到学生的位置空着,于是他把莫水棉的桌子一起搬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他面对着两张空桌 ,心恍恍的,神经兮兮地苦笑几下,时而嘴里叹出“特忧班”这几个字来。当天,他被校长叫去,只见他的脸上布满了紫烟,开口就骂:“你怎样做班主任的!怎样管教学生的!一个接一个不来上课,这样下去,坏我校的名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特优班就取消了,你好好考虑一下。”</p><p class="ql-block"> 李常在实在无话可说,两条腿好象长了根似的,想走也不是,想坐也不是,接受了任何老师都不愿意接受的“奖励”。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回自己的办公室,老远就看到门上的锁孔儿,好象一个发怒的眼睛,桌子上的本子被风唰唰地翻弄着,好似为之愤怒。当他的目光游移到墙上的天女图,那天女慈祥的眼神让他感到身上流动着一丝丝的安慰。是她,半年多没见了,是牵挂,若果她在身边,就可以让她来分担痛苦,他想了很多很多……</p><p class="ql-block"> 时钟不停地跑着,上下课铃钟天天地响着。</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天,莫水棉的牢房又进一个犯人,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犯人。于是他大声地对那人说:“猪——兄弟,好久不见,你到底怎么啦?”</p><p class="ql-block"> “我太想你了,怕你寂寞,来和你做个伴呗。”</p><p class="ql-block"> “老猪,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同窗啊!”平时朱健明很少和莫水棉说话,今天来到一块,什么都聊起来。原来朱健明是因赌博被抓进去的,他母亲要赎他出来,但他父亲坚决不依,说是她宠坏的,并吵了架。他的父亲辛辛苦苦地创业,目的就是让唯一的儿子成龙,如今走到这种下场,不是他不想赎他出来,而是让他享受四面冷壁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脚步刚刚远去,夏天的骄阳就红似火。马路就像一个大蒸笼,人就像蒸笼里的馒头,在膨胀,在冒汗。路边的小树无精打采地瞌起睡来,惺惺然,没有一点生气。</p><p class="ql-block"> 下课铃钟一响,林在野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停车处。一辆陈旧的自行车等着他来骑,无论摆放在那里,一眼便认得了它,没有铃钟也没有后坐架,踩起来还响着咕嗒咕嗒的歌儿,古板又单调,一直陪着在野冲向看守所。他为什么这样着急呢?</p><p class="ql-block"> 到了看守所,林在野告诉莫水棉与朱健明一件事情,他们都感到讶异。是这样的:当天,吴健新在上课过程中,突然有什么大病在发作似的,一脸难受的样子,他忍不住痛苦一拳敲落桌面,惊回所有的目光,老师怒发冲冠,开口就骂他是混帐的东西。吴健新一声不哼便冲出教室,让人心惶惶的。老师叫班长跟出去看个究竟,课堂骚动了一阵子,又开始恢复正常。</p><p class="ql-block"> 班长黎一鸣跟他跑到卫生间,以为他要拉肚子,便敲了敲门问:“要紧吗?小新。”</p><p class="ql-block"> “没……没事,痛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你先回去上课吧。”</p><p class="ql-block"> “真的没事?”</p><p class="ql-block"> “真的没事。”吴健新衣兜里摸出一根变了形的香烟叨在嘴里,手颤栗地划了一根火柴还没有把香烟点燃便滑掉在地上。他又取出一根划了三下,终于把香烟点燃着了。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烟雾吸进去才感到没有那么痛苦难受。</p><p class="ql-block"> “能帮你做些什么吗?”黎一鸣又问。</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吧。”黎一鸣有点不放心地回到教室,十五分钟还不见他回来,再次到那门口边敲边问,没人回答。黎一鸣急了,推开了门,大吃一惊,那里吴健新的影子呢,只看到他留下的烟嘴儿。就黎一鸣离开之后,吴健新就冲到校外了。他进洗手间是为了躲开黎一鸣,这一走,便是三天没来过学校。</p><p class="ql-block"> 林在野早已猜吴健新出了事,朱健明不停在悲叹“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教唆他入帮,就不会有今天。他的严重期已经到了。”</p><p class="ql-block"> “什么严重期?”朱健明鼻子一酸,两眼角就冒出泪珠地说:“他经常和那帮‘粉友’在一起,是毒品在腐蚀他,我也劝过他……”</p><p class="ql-block"> 莫水棉、林在野张大了口,简直不敢相信他有这样的故事。朱健明又叹道:“能救他有三人,要这三个人合起来才行。”</p><p class="ql-block"> “那三人?”</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是李常在,让他有从新做人的信心。第二个就是‘温柔’才子黎一鸣利用他感人的口技作思想转变。”</p><p class="ql-block"> “第三个呢?”</p><p class="ql-block"> “钟——月——影。”他一字一顿地说。</p><p class="ql-block"> “高一(3)班——校花钟月影!”</p><p class="ql-block"> “不错。她是重要的一个,是吴健新的初中同班同学,从初三到现在一直被吴健新追恋,但每一次都被她拒绝,而她最倾慕的就是黎一鸣,可是黎一鸣不理睬她。如果钟月影能出面,那就很容易让吴健新悔过自新,重振作风。但要说服钟月影,也少不了柳一咏。”林在野听得点头称道,准备做个牵线人,起身告别,事不宜迟。临走前,朱健明取出一封藏了已久的信交给在野,让他转给吴健新。他轻轻地往裤兜里一插,又骑着会唱歌的自行车,涌入人群。</p><p class="ql-block"> 又两天过去了,还见到吴健新的影子,家里人在寻他,学校在找他。林在野也找李常在商量过,无论怎样都要想办法把吴健新从泥潭中拉出来。在野每天好几次往那口袋摸一摸,害怕那信笺不见,一袋就是五天了,信角也变圆了。又一天,林在野骑着车,望着流水般的人群,希望能发现吴健新的身影。他穿过许多小巷和街头都没有收获。他累了,于是来到一个小卖部停下来,买了一罐雪碧,拉开瓶口就往嘴里倒,直到没水滴出为止,随手一抛,一脚飞起,把雪碧瓶罐踢到不远处的垃圾堆里,扑啦一声,一个完美的射门式,侥幸地把它踢落在一个破桶里面,顺眼望去,一个有气无力的人拖着垃圾袋像个饿蜉一样扑向食物,跌跌撞撞地冲到破垃圾桶,一把抓起那雪碧罐,就往衣服擦一擦,小心翼翼地放进袋里,眼睛又往桶里攫一下,渴望再有第二个。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不就是吴健新吗?几天的时间就落魄到这个样子。林在野希望不是他,但又很想是他。他直摄过去,老远地喊着吴健新的名字。那人听到有人在喊他,就往没人地方闪躲。林在野冲上去再叫几声,那人依然没有回应,心在疑问:怎么不可能不是他呢?他又赶上去抓住他的垃圾袋大声喊:“吴健新,你怎么不应我?”</p><p class="ql-block"> “朋友,你认错人啦。请让让。”那人以很低沉的声音说,低着头,只管走他的路。</p><p class="ql-block"> “既然是朋友,怎么会错呢。停下来跟我说说话也行吧。”那人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林在野很吃惊,那人的脸很脏,肿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狞笑一下说:“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疯子的模样经不起你们的取笑。”</p><p class="ql-block"> “怎么会呢。李老师和我们都在学校等着你呀。”</p><p class="ql-block"> “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已经是半个废人。”在野再打量一下他,的确瘦了几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捡这些东西来了?”吴健新张望一下,把林在野拉到一扇破墙坐下说:“我是身不由己,欠了他们的钱,所以他们要我每天都捡这东西,而且要新的。如果完成不了,不说一天一顿饭,还得受皮肉之痛。我……我又不敢回家。”说到这,他哭了。</p><p class="ql-block"> “他们要这些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行骗用的。”杨在野把那袋子抓过来一看,全是雪碧、可口可乐、健力宝什么的。他叹了一口气,抽出那封珍藏已久的信,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走开,在这等我。”吴健新点点头,接过信封,上面没有字迹,他轻轻地拆了,又轻轻地展开:</p><p class="ql-block">小新:</p><p class="ql-block"> 你好!我想你正在不幸之中,确实对不起你。你尽快离开他们,离开那没有半点人性的族类,把毒戒了吧。在这当我求你了,相信你会做到的。你就好象这个信封一样洁白,没有半点其他杂色,但愿你的心依然像这张信纸一样的红,充满火一般的热烈,那是爱是恨,是你生命中的星星之火,就让它燃烧起来吧。燃尽过去的厌恨,燃亮了一条通往人生正道。我希望你能到戒毒所去,不要再让父母伤心,以后要好好地报答父母亲。新,我要说的都说了,祝你一路走好!                      </p><p class="ql-block"> 朱健明</p><p class="ql-block"> 吴健新看完了信,就把它撕了。刚好给在野看到,就问:“为什么就撕了它?”</p><p class="ql-block"> “一进狱,就成了另一个朱健明,现在才说这些,想做一个无情的关心者。”</p><p class="ql-block"> “他应该是真心的,已悔改过。”</p><p class="ql-block"> “嘿嘿!还说我的心红似火,早已黑过煤炭了。”</p><p class="ql-block"> “就算黑过煤炭,煤炭遇到了火就会变红,而且比火更红,那红不就是你的真心所在吗?”</p><p class="ql-block"> “不要再说了!”</p><p class="ql-block"> 林在野见他如此愤怒,便从袋子掏出一罐雪碧给了他。他抓过去一口饮尽,在野再开一罐给他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头硬,就算是铁一旦遇到了烈火也会变红变软的,你就是这种……”</p><p class="ql-block"> 他后悔把这话说出来,说里一半就吞了下去。于是什么也不说,把剩下的几罐雪碧给他,他不要。他知道是出于同情,是为了帮他完成今天的任务而已,于是他站起来,话儿不说就调头就走了。林在野想不到他居然这样倔强,他心里不服气地赶上去说:“把它带走吧。”</p><p class="ql-block"> “不用你可怜。”</p><p class="ql-block"> 为人不遂的林在野觉得好象下了雪,心都凉了。他想不到朱健明做得那么绝,有点心急的在野又说:“真的不要吗?垃圾桶那个也是我掉的。”真活该,不该说的又说了。林在野看着他摇拐地走到那个破桶边,从袋子掏出了一个雪碧罐,放了进去。这一幕既让林在野心痛又失望,却无能为力,只好看着他消失在那条小巷的转角。</p><p class="ql-block"> 树梢上的知了还是知了知了的,不厌烦地唱着喊着。热闹得很,好象歌颂它们的大团结,幸福地来到世间,又幸福地离去,重归自然。不像人类时而冷寞时而残酷,时而欢歌时而悲歌。</p><p class="ql-block"> 太阳也跑累了,站在旷野中,回望大地,尽力地往蓝天喷出最后一簇霞光,像个勇士在呐喊:明天我会再来!一盏茶的工夫,他果断地跳下那深不可测的深渊。树梢很快地长出一张多愁善感的秀脸。她是太阳的妹妹,好象在说:“不要为他担心,明天他会再来的,我的光就是他的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B城中学座落在半山腰上,在夜灯显得特别雅致,楼阁盘山而居,层层叠去。下晚自修的铃钟一响,如鱼的学生,在水一般的月光之中游荡,冲着大街而去。钟月影骑着一辆名牌崭新自行车和一班好友在回家的路上,有说有笑的。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放慢了速度,甩过头来一看,是一张不很熟悉的面孔。那人又问:“你是钟月影吧。多动听的名字,人如同名字一样漂亮,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的美呀!”</p><p class="ql-block"> “有月亮吗?”她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看天空,碧蓝的浩宇中果然有一轮金黄色的明月,听到别人在赞美自己,心里头总是甜滋滋的。</p><p class="ql-block"> “你是哪个班的?”</p><p class="ql-block"> “高一(6),人人叫我小野。”</p><p class="ql-block"> “哟——原来是大‘话’家!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大画家用了升调,她最瞧不起美术生,认为学美术的都是因为文化成绩特别差才报考美术的,加上林在野不是通过考试进入这所重点中学。</p><p class="ql-block"> “大画家不敢当,只是有件事相求。”</p><p class="ql-block"> “是不是要我给吴健新写信呢?”</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知道我求你这件事呢?你同意了吗?”</p><p class="ql-block"> “休想!除非黎一鸣答应我的条件。”</p><p class="ql-block"> “什么条件?”</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到拐弯处,她加快了速度远离他而去,林在野那残旧的自行车怎会赶得上她的新车呢。他想了想:人为什么有的时候总是那么无情,有的时候又是那么多情呢。</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林在野在路上碰见黎一鸣,便问起钟月影要求他什么条件。黎一鸣不愉快地说:“我不会再求她,摆什么高架子,还骂健新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以为是一朵鲜花,唯恐插在什么牛粪上。”</p><p class="ql-block"> “也许只有你的天性,才能克制她的傲气啊。”</p><p class="ql-block"> “我才不为她费神了,以为她老爸做了大官,自己就是什么公主千金,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做她的情侣,在特殊的节日也要陪她玩和送礼物什么的,哪有这样为人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那我们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靠我们自己。”</p><p class="ql-block"> 早读的时候,黎一鸣走上了讲台,大家以为有什么通知要宣布,朗朗的读书声就变成了静静的等待。他说:“我在此想请求大家为吴健新同学写一封劝戒信,他在人生长跑中跌倒了,需要的是帮助和关怀。我们就用真心的话语倾注笔端,写下我们的心声吧。”接着大家一阵的骚动,开始把关切的语句写在纸上,并签上名字。送信的是由林在野负责。</p><p class="ql-block"> 两天又过去了,寻找吴健新简直是大海捞针。每当下课时,林在野都到原来遇见过他的地方碰碰运气。</p><p class="ql-block">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还没有消息。</p><p class="ql-block"> 又一天的早晨,这天是周末,林在野一吃完早饭,就出来了。他到有垃圾堆的地方去看,结果发现一个与吴健新有几分相似的背影,在野很快地赶上去,果然是他,依旧拖着一个袋,像一个很久没有吃过东西的鸟儿。由于上次不欢而散,在野走过去话也不说就把那信给了他,便离去。</p><p class="ql-block"> 吴健新恍了一会儿才把信拆开,看到是五十多名同学为他而写的,也有在狱中的莫水棉和朱健明的签名。他忍不住泪水的流出,把信看完了,便狠狠地把塑料袋摔到地上,撒腿就跑。他穿过一片丛林,跑过一片田野,直到他累了,倒在草地上,放声大哭,哭声惊乱了一群山麻雀。雀在叫,风在吹,草在拽,拽着他的脸,像一个知心的朋友似的,为他拭着泪水,泪水像崩了堤的洪水,泻流不止。直到太阳消失的时候,他吊着一双沉重的手,一步一步,又一步地朝着城里走回去。</p><p class="ql-block">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晚自修又开始了。李常在也不去教室了,因为班主任这张椅子被校长宣布“撤”了。他一副失意的样子,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街巷荡来荡去。刹时,他隐约听到阴暗的小巷里传来很熟悉的叫喊,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再听,不错,是他。李常在十分相信自己的听觉,耳朵就嗅着传来的声音走过去。</p><p class="ql-block"> “住手!”李常在大喊一声,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个陌生人也很听话,回头看见是一张“娃娃”脸在命令他们,以为是吴健新叫来的帮手,嘿嘿地笑着,凶气直逼过来,挥拳就打在他的脸上,麻麻的,左一拳右一拳地挥过来。他没想到他们出手那么快,眼镜也被打落在地上。吴健新猛然地扑过来哀求道:“别打我的老师!”他们听到他是老师,就拍拍手走了,还回头指着吴健新说:“侥了他也侥不了你。”</p><p class="ql-block"> 吴健新很吃力地爬起来,拾起地上的眼镜,破了一个,递了过去,还是不敢抬头看李常在,而且很小声地说:“对……对不起,都……都是我……我不好,连累了您。”</p><p class="ql-block"> “没事的,这点痛算不了什么。我们是朋友嘛。”李常在狞笑一下,接过破眼镜,并戴上,语气心长地说:“你有难了,我不能不管呀。”吴健新这一听,调头就跑了。他真的不想在老师的面前放声大哭喊。</p><p class="ql-block"> 一个叹息划破了那沉寂的小巷,李常在没有跟上去,只是背着手,没目的地度着步子,慢慢的。走着走着,眼前忽然亮了许多,那是多么熟悉而温馨的浅蓝色光线,透过玻璃窗,撒落在街道上。他站在那里很久,回忆起他和海儿在里面品尝咖啡的一幕。</p><p class="ql-block"> “先生。欢迎光临。”一位服务小姐惊醒了他。</p><p class="ql-block"> “不了。”</p><p class="ql-block"> “你好象有事,我能帮你吗?”</p><p class="ql-block"> “不了。”无论怎样问他什么都是“不了”。他就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管什么方向。</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语文课铃响了十分钟,还不见李常在来上课。大家议论纷纷,言论之间,走进来一个秃头的老师,一站上了讲台就露出一排金牙说:“李老师一大早就离开学校,他的课和职务由我顶替……”一堆的开场白之后,他的八股式的教学正式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自从李常在被打之后,吴健新觉得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这一天,他来到校外的操场上,听到着那一阵阵悦耳的读书声。他多么希望能回到教室同他们一起上课,但始终没有勇气,只在跑道上徘徊着,盼望着下课能见到李常在一面。坐在窗边的林在野无意的发现吴健新的身影,他忘记是在上课的时候,竟然把头伸出窗外放声大喊吴健新的名字。忽然感觉到背后被东西袭击,回头一看,原来是被一个黑板擦击中。因为他的行为激怒了上课的老师,他头上几根草似的头发也快要竖起来了,两眼冒出金光,咬牙切齿地说:“给我出去!”亮剑般的目光刺得林在野快要缩小了一半。林在野鼓足勇气,还是冲出教室,接着又一个学生冲出去,跟着又一个。怒发冲天的秃头老师气得咽住了喉咙,脸青碧碧的,他狠狠地把课本往讲台拍下去说:“都想造反了!这是课堂不是超市,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没半点的纪律!”胆小的女生被吓得不敢吭声。这节课不能再上下去,校长也来把他们训了一顿。</p><p class="ql-block"> 课后,高一(6)班的学生集体向校长提交一份申请表,要求转学,为了平息这风波,校长不得不打响了李常在的手机。李常在接通了电话,知道事情闹大了,刚捡好包袱回到山村的他,又急忙赶回B城中学。</p><p class="ql-block"> 动乱的高一(6)班学生看到李常在走进教室来,便鸦雀无声,是喜悦的心,渴求的眼神在等待他说些什么激动的话。但见他的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到紫,咬紧牙根。教室很静很静,静得让人害怕。</p><p class="ql-block"> “老师,我们需要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呀。”终于有一个声音惊破那可怕的气氛。接着是一阵机关枪的声响:“谁先做的乱子,做事要动动脑子,看看你们像啥样子,简直就是马骝在耍戏子!”一句比一句更有力,像父亲训着做错事的儿子。</p><p class="ql-block">此时,个个都低下了头,又一阵沉默。</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大家的心意,但不能成这样子,读书要做一个有纪律的人,做人要做个踏踏实实的人,为人要做真真诚诚的人,不要凌气压人,不要辱骂骗人,终日做好人,这才算是做人。你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吴健新同学,也是为了……”他确实说不下去了,是激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风平浪静。</p><p class="ql-block"> 听说吴健新要回来上课,可是第二天第一节课下课了,还是没有见到他来,大家都以为他改不了。大家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李常在急急忙忙地走进教室来,清清嗓子说:“吴健新同学受了伤,正躺在医院里。大家有空就去探望一下。”同学们听了李老师这么一说,心像是一块沉着的石头。</p><p class="ql-block"> 由于昨天晚上,吴健新又被毒贩殴打至伤。李常在领着学生一起到医院探望他。他把心理的苦衷都说了出来:“我是个穷山村的儿子,父母亲对我的期望很大,一心想我出人头地,能光宗耀祖。从小学到初中,我都努力取得好成绩,邻居都称我是乖孩子。去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所重点中学,虽然学费很贵,但父母都为我日夜劳累,节省下的钱供我读书。我家离这里很远,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父母很少知道我的事,但是他们一直认为我是个好儿子。当我入黑帮,染上了毒品,把家里的钱骗光,读小学的妹妹也逼于无可奈何辍了学。”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p><p class="ql-block"> “当家里知道我变坏后,我爸气得不把我当他的儿子看,可怜的妈妈,日日夜夜为我忧伤而痛哭,已把双眼哭瞎了。”同学们的眼睛也湿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我,已不成人样。医生说我要进戒毒所,需要一笔钱,可是家里……”他撕肝裂肺地哭喊。</p><p class="ql-block"> 黎一鸣从背包取出一支短笛,吹响了风,是一支动人的曲子: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p><p class="ql-block"> 大家也跟着笛子的旋律哼起来,先是李常在取出两张一百元交给吴健新,其他人跟着摸起口袋,一百、五十地捐出来。一位在场的护士,也捐了一百元,她离开时,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p><p class="ql-block"> 吴健新进戒毒所的第二天,有一位女孩去看望他,头戴一顶大草帽,身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连衣裙,光着脚丫,有点胆怯的样子。她给吴健新一个用小手帕包住的软软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这是妈叫我送来的,叫你好好珍惜。”那个女孩很疲倦地说,看样子是走了很长的路来到这里。健新轻轻地掀开手帕,发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是一撮黑发,很小很小的一撮,可以算得出来。</p><p class="ql-block"> “这是妈叫我从她的头上拔下来的,所有的黑的都在这里了。”</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是沉默,是静思。他的眼睛朦胧起来,那头发也渐渐地变成一撮乌黑乌黑的马尾,在微风中荡来荡去。啊。那是母亲年轻的时候扎在后脑的青丝。</p><p class="ql-block"> 眼泪一滴,一滴,又一滴,滑落在那撮快要变白的头发上。</p> <p class="ql-block">文字:半墨</p><p class="ql-block">图片:半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