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锁钥五尺道——豆沙关赋

和平

　　昔三十多载前，余因公务之故，屡驱车跋涉于川滇间。当时是也，既无通衢之高速，复阙内昆之铁路，唯循国道川云中路而行。

国道傍古五尺道（亦号南方丝绸之路）以延伸，嶙峋险巇，行者惕息。途中所必经者，豆沙关也（一称石门关）。

好史之故，余考诸方志，乃知此关实为川滇锁钥第一雄关。由是，仰瞻之愿，潜植胸臆，荏苒蕴结，绵历数纪。

逮及悬车致休之后，始得数临雄关，瞻拜古迹。低回蕴思，累岁经年，乃秉笔以成斯文。

　　盖闻坤舆肇分，险塞自呈。西南有古道如龙脊横绝云岭，五尺径盘纡于危崖。叠嶂之间，北接巴蜀，南贯滇地，此乃秦常頞所拓之僰道，汉唐相沿之要津也。

今临豆沙雄关，但见千仞石壁如刀劈斧削，一线幽谷深锁烟霞，不觉魂悸魄动，乃知古人“咽喉蜀滇”之谓非虚言也。

　　溯其源由，昔者秦开五尺，以通西南。凿石焚岩，堑山堙谷，匠人之骨朽于荒苔，戍卒之血凝于寒砾。至汉武遣唐蒙续修，旌旗卷云，锸镐震壑，遂使僰道蜿蜒如蛇蜕，绵延三百余里。

　　今岁，马蹄踏石痕犹在，铁索摩崖迹未销。及至袁滋奉使南诏，摩崖题记，方寸篆文录盛唐华章；韦皋督造石门，尺椽片瓦皆帝国威仪。此道遂成商贾络绎之途，使节往还之径，铜盐茶马昼夜不绝，滇歌蜀调朝暮相闻。

　　若夫登临豆沙关，则见绝壁对峙若天门中断，湍流激射似雷鼓轰鸣。关楼倚嶙峋而峙，雉堞挂参井之辉。俯视深涧，则僰人悬棺临虚安放，千年魂灵犹瞰幽谷；仰观穹隆，则摩崖碑刻沐雨经霜，百代笔墨尚吐精芒。

　　每至雾锁重关，则五尺石径若隐若现，恍见汉使执旄破雾而行；倘遇月照危碣，则前贤字迹如泣如诉，似闻唐宫乐仗隔空飘渺。

至若沧桑迭代，此关尤见兴亡盛事。诸葛南征，炬火照夜渡泸水；沐英北伐，铁甲映月叩石门。杨升庵谪戍过此，吟“豆沙关头月半弯”而涕下；鄂尔泰改土归流，勒“鸟道天梯猿难攀”而志功。

　　唯岁不欺人，千年秒过，马蹄印深嵌石阶，踏三十九万六千迹，皆述烽烟故事；麻索痕深锲岩壁，凡七十二道凸痕凹槽，俱是血泪遗存。

今世虽通衢纵横，天堑化虹，然佇此雄关，难掩古风扑面。石道上蹄印宛然，仿若马帮铜铃，摇碎空山寂寥；烽燧台狼烟若飘，依然戍卒苦吟，穿透历史层云。袁滋摩崖经千载风雨，篆文愈显浑朴；僰人悬棺沐百代霜雪，朽木更觉苍幽。太史公曰“西南夷道，莫险于僰道”，诚不幌后人也！

　　嗟乎！五尺道者，非惟通商传檄之险途，实乃文明交融之血脉；豆沙关者，非止戍守御敌之要塞，实为历史浇铸之丰碑。

秦时明月犹照关山，汉家陵阙已没蒿莱，唯此石道如不朽史册，镌刻下先民开土拓边之魄力、民族往来融合之智慧也。

呜呼哉，雄关之前，古道之上，来者无不踏道摩崖而长嗟，岂独吊古？实乃见证先民劈山架桥之精神，永励来者耳！

2025年8月23处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