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街上流行银灰色的喇叭裤

蓝色多瑙河

　　夏夜的空调嗡鸣着，像只疲倦的蝉。我披衣起身，月光从窗帘渗进来，在地板上织成银灰色的网。这颜色突然烫了我的眼，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蝉鸣震耳的午后。

衢城的街巷仿佛在一夜之间被银灰色所席卷。也不知是谁带起了这股风潮，也不知是何人起的头，就见满街的青年，不论男女，裤管陡然宽阔起来，走起路时扫着人行道的尘土，飘飘荡荡，很是潇洒。那颜色说是银灰，其实近看带些蓝调，日光底下又泛出月色的清辉，行走之间，光影明灭，确是有几分超逸之态。

我向来衣着朴素，竟也抵不住这银灰喇叭裤的风潮。家里衣物向来由妈妈操办，她虽节俭，却也不愿我落后于时。恰巧楼上住着一位上海的裁缝，人生得清秀，十指灵巧得很。妈妈见过她做的喇叭裤，说是“把月色栽成了裤子”，便兴冲冲地去百货公司扯了一块银灰色的料子。待我下班，便拉我去量尺寸。

不过几日，新裤已成。我试穿时，见镜中人陡然变了模样：裤脚如两片荷叶散开，行动时生风，竟觉得自己也有了电影明星的派头。妈妈立在身后端详，嘴角含笑，似乎满意于自己的“杰作”。她随后又请裁缝做了一件银灰衬衫，说是“要穿就穿一整套”。

自此，我便成了银灰色浪潮中的一滴。每逢休息日，穿上这一身走在街上，但见同色裤管在人群中来去，恍如银鱼穿梭。年轻人的步伐本就轻快，被这宽大裤脚一衬，更显出生动的节奏。有时三五好友相约出游，一色的银灰喇叭裤排在桥上照相，竟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风景。

后来《街上流行红裙子》在衢城放映，红裙便如春花绽满街头。妈妈自然也给我添了深红套裙，让我在银灰与绯红间，踩住两段不一样的年少时光。

许多年过去，偶尔翻出旧照片，看见那个穿着那套银灰喇叭裤的青年，斜倚石栏，脸上带着羞涩而又得意的笑。那时的流行虽已消散，却留下一帧帧鲜明的画面，记录着妈妈的爱护，裁缝的巧手，和一个时代小心翼翼却又掩不住的个性追求。

银灰裤脚扫过的街巷，早已变了模样。唯有那年流行的喇叭裤，还熨帖地躺在记忆里，泛着月光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