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箱包大厅后面那排红砖墙的平房,是我童年最甜的坐标。姑姥姥总在午后的阳光里,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站在白沟老中学那间简易的冷饮房里,手里摇着不锈钢的搅拌器,香蕉味的甜香混着冰碴的凉意,能飘出半条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还没上学,每天最盼的就是吃完午饭,踩着自己的小影子往学校跑。校门卫认得我,总笑着掀开门帘让我进去:“又找你姑姥姥蹭雪糕啦?”姑姥姥的冷饮房就在操场边,窗户对着单杠和沙坑,夏天总能听见学生们打闹的笑声。她的操作台是块磨得发亮的木板,上面摆着一排玻璃罐,装着不同口味的糖浆,最显眼的就是那罐明黄色的香蕉酱,是她托人从县城供销社捎来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馋猫,等会儿再吃,刚冻好的太冰。”姑姥姥总是一边嗔怪,一边从冰柜里拿出刚成型的雪糕。那雪糕是用最朴素的模具做的,长条形,带着浅浅的棱,咬一口,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香蕉的香气不浓,却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夏日的燥热。不用花钱,姑姥姥总会变戏法似的从冰柜里拿出一根,塞在我手里,看着我吃得满脸满足,她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兜里偶尔会揣着妈妈给的两毛钱,那是额外的惊喜。校门口的小卖部有瓜子卖,一毛钱一小包,用透明的塑料袋装着,瓜子不大,却嗑起来很香。我会把瓜子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吃几口雪糕,就掏出一颗瓜子放进嘴里,慢慢嗑着,甜丝丝的冰凉和咸香的瓜子味混在一起,是童年最奢侈的享受。有时候姑姥姥看见了,会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不够姥姥这儿还有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冷饮房的冰柜总是嗡嗡地响着,像一首单调却温暖的歌。冰柜上面放着一个搪瓷缸,里面永远晾着凉开水,姑姥姥忙完了就会端起来喝一口,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因为总要用手去冰柜里取雪糕,可那双冰凉的手,却总能变出最暖心的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上学了,去冷饮房的次数渐渐少了,但每次路过老中学,还是会忍不住往那排红砖墙望一眼,仿佛还能看见姑姥姥忙碌的身影,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蕉甜香。再后来,听说学校要搬迁了,老校区要拆掉盖新楼,我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冷饮房的门已经锁了,冰柜的嗡鸣声消失了,只有墙上斑驳的痕迹,还残留着时光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箱包大厅后面早已竖起了崭新的二层小楼,红砖墙和冷饮房都消失在了岁月里,就像姑姥姥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可每当夏天来临,吃到香蕉味的雪糕时,我总会想起那个不花钱就能吃到的冰甜,想起姑姥姥眼角的笑意,想起兜里揣着两毛钱瓜子的雀跃。那些简单的快乐,像老冰柜里的凉气,虽然早已消散,却在记忆里凝结成了永恒的甜,每当想起,心里就又暖又软,带着一丝轻轻的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姑姥姥,您知道吗?您做的香蕉雪糕,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味道,那味道里藏着的,是童年,是爱,是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这份甜,我会一直记在心里,就像您一直都在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