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带着前婆婆（小小说）

都梁魂

丈夫去世十年后，我回村看望前婆婆，她靠着堂屋的墙笑，我红了眼。

我今年39岁，20岁那年，我结婚了。我和老公是在南方打工时认识的。那时，我们在同一个服装厂工作，他的缝纫机正对着我的。我看他性格开朗，勤快能干，嘴巴也甜。他总是把好做的活儿让给我，看到我水杯空了，还会顺手帮我打水。渐渐地，我们走到了一起。两年后，我带老公回家见父母。父母不同意，觉得他家条件不好，父亲说："他是个好孩子，但他爹早就不在了，家里就一个母亲拉扯他长大，你嫁过去会吃苦的。"母亲也担心："他家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以后他娘有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他们客客气气地把老公送上了车，回家后却把我锁在了屋里。没想到，老公半路下了车，偷偷溜回我家附近，在我家隔壁的空房子里躲了几天。等到父母下地干活时，他带我跑了。那年我22岁，十一月中旬，我嫁给了他。

公公早逝，婆婆一个人把老公拉扯大。家里只有三间瓦房和一间灶屋。婆婆拉着我的手，含着泪说："闺女，你从那么远嫁过来，咱家条件不好，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当亲闺女对待。"我听了，心里一暖，觉得嫁对了人。

婆婆是个勤快人，种了六亩辣椒。我进门的第二天，就换上衣服，跟着婆婆和丈夫一起择辣椒。婆婆连忙拦我："闺女，你大老远嫁过来，不是来干活的，歇着吧。"我笑着说："妈，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啥活儿没干过？天冷，干着活儿还暖和呢。"

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婆婆还在院子里择辣椒，腿上搭着破棉袄，怕吵到我们，她坐到了大门口。我眼圈一红，心里满是感动。第二年春天，我怀孕了，我们没再出去打工，留在家里种地。三月里栽辣椒时，我脱了鞋下地帮忙。婆婆看到后，一路小跑过来，埋怨道："闺女，你不能干，快坐地头歇着！"我只好坐在树下，看着婆婆蹲着栽辣椒，累了就爬着往前挪，心里酸酸的。

秋天，我平安生下女儿。月子里，婆婆总是择一会儿辣椒，就跑到窗口问我："闺女，你饿不饿？饿了我做饭。""妮儿醒了没？别老抱着，回头腰疼。"女儿一哭，婆婆立马放下活儿，洗干净手，换了外套，抱起孩子就走。

满月后，婆婆又让我多坐了二十天月子，说："月子做好了比啥都强。"出了月子，她依旧不让我干活，说："刚出月子，身体没恢复好，带好妮儿就行了。"

连着四年，辣椒价格不错，小麦也丰收了。后来，我又生了儿子。婆婆待我如亲闺女，春种秋收，卖辣椒、麦子、玉米的钱，转手就给我。丈夫勤快能干，我们盖了新房，儿女双全，我觉得这辈子真幸福。

可好景不长，儿子一岁时，丈夫在地里干活，摔了一跤，当场去世。那年，女儿4岁，儿子1岁，我感觉天塌了。我哭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哑了。亲戚邻居帮忙安葬了丈夫。我抱着孩子坐在门口，女儿哭，儿子哭，婆婆哭，我也哭。

哭够了，婆婆起身做饭，端着碗递给我："阳阳走了，孩子小，我们还得活着。吃吧，闺女，再不好的日子也会过去的。"

半年后，婆婆开始张罗着让我改嫁。她说："俩孩子这么小，趁你年轻，得走出去，不能在这儿耗一辈子。"我不同意，婆婆天天劝我，娘家父母也来劝。一年后，婆婆给我找了个合适的对象，离婆家50多里地，男人开修车铺，比我小三岁，个子不高。婆婆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有手艺比啥都强，只要人好，对你好就行。"

临出嫁前，我跟婆婆商量："要不我带着孩子，也带你一起过去吧。"婆婆摇头："像啥话？谁家带着前婆婆改嫁的？你只管走，我不种地了，找了个活儿，去南边给人家带孩子，一个月1500块。等我干不动了，攒了钱就去找你。"

我想了想，婆婆说得也有道理。结婚后，我回去过几次，大门锁着，婆婆不在家。邻居说："她出去了，地也租出去了，你挂念个啥？"可她60多岁了，虽说我们只做了几年婆媳，但她待我如亲闺女，我怎么能不挂念？

那时候没电话，婆婆也不会写信，我回去几次，逢年过节她也没回来。后来，俩孩子大了，读书了，丈夫王文的修车铺生意越来越好，我又生了一个女儿。王文对俩大的孩子视如己出，孩子们也天天围着他转，喊他"爸爸"。

春去秋来，转眼十年过去了。孩子们慢慢长大，我越来越想念婆婆。有一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喊我。早上，王文说："咱回去看看吧，你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

家里有一辆破三轮车，王文开着，带着我和三个孩子回了村。五十多里路很快就到了。大门关着，锁挂在上面。我推门进院，看到婆婆靠着堂屋的墙晒太阳，闭着眼。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是我，眼圈瞬间红了，扶着椅子站起来。我上前握住婆婆的手，喊了声："妈，你啥时候回来的？我来几次都没见你。"婆婆哽咽着，眼里含着泪，却笑着说："挺好，挺好，你也挺好吧？孩子们咋样？"三个孩子跑过来，围着婆婆喊"奶奶"。婆婆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也红了眼。来的时候，我、丈夫王文、大女儿、儿子、小女儿。回去的时候，多了婆婆。婆婆给了我几年的温暖，却足以温暖我一生。以后的以后，我会把婆婆对我的爱，一点一滴还给她，温暖她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