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抗战一一我的所知所悟

<p class="ql-block">武汉抗战——我的所知所悟</p><p class="ql-block">我出生于1938年7月,正是武汉会战的烽火岁月。老母亲曾告诉我,那时日寇飞机常突袭武汉,刺耳的防空警报一响,她就抱着襁褓中的我奔逃躲藏。据史料记载,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前的一年间,这座城市先后遭日机空袭61次,敌机投弹3000余枚,3437栋房屋被炸毁,1651人被炸死,3000余人受伤。轰炸过后,火光冲天、屋倒人亡,惨状令人不忍卒视。</p><p class="ql-block">武汉沦陷前,母亲带我加入逃难人流,投奔浙江乡下的外婆家。途中屡遭敌机轰炸扫射,几位同行的逃难者倒在旷野中再也没能起身。历经艰险抵达外婆家时,我已瘦得像只小猫,外婆见此情景,与母亲抱头痛哭,那一幕成为我对抗战岁月的童年印记。</p><p class="ql-block">解放后,我考入武汉一中,毕业后留校担任图书室管理员。整理校史时,我意外发现母校也曾在抗战中留下不屈的足迹——为保存教育火种,武汉一中加入中国教育界“抗战西迁”行列,师生们顶着轰炸、忍着疾病与饥饿,最终迁至湖北恩施继续办学。在艰苦的环境里,他们不仅坚持授课,还积极投身当地抗日救亡宣传。</p><p class="ql-block">而武汉沦陷期间,母校的校园被日军霸占,昔日书声琅琅的文化殿堂,沦为无恶不作的法西斯巢穴。校门口的日军岗哨旁,常有抗日志士乃至无辜市民被拖拽而入,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凄厉惨叫。离学校不远的吉庆里,日军强占8栋民房,建起慰安所,280名慰安妇在此遭受蹂躏与残害。我的一中老同学赵瑞泰,后来以这些受难女性为原型创作话剧《别忘了我》,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时全国巡演。记得在中南剧场首演那天,他邀我一起观剧,剧中悲惨的情节让我不禁潸然泪下,“铭记历史”深刻我的心间。</p><p class="ql-block">随着年岁增长,我愈觉武汉是座英雄的城市,在中山大道旁,有一条以抗日英雄命名的“陈怀民路”,纪念的是1938年4月空战中壮烈牺牲的飞行员陈怀民。那天恰逢日本天皇生日,日军妄图偷袭武汉为天皇“祝寿”,中国空军与苏联空军志愿队联手迎敌,共击落敌机21架,让日军的“祝寿”变成“报丧”。空战中,陈怀民先击落一架敌机,却遭到五架敌机围攻,战机多处中弹,他本可跳伞求生,却毅然驾机撞向敌机,与敌人同归于尽。如今每次路过陈怀民路,我都会驻足凝望路牌,向人讲述他血洒长空的壮举;武汉解放公园的苏联空军烈士墓,也是我每次游园必去瞻仰的地方。</p><p class="ql-block">1962年,我考取华中师范学院(现华师大),中文系当时仍在昙华林原中华大学的所在地,在昙华林求学的四年,让我对武汉抗战的历史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昙华林是武汉的“城市之根”,也是抗战时期武汉抗日救亡运动的重要发源地。</p><p class="ql-block">当年我们的教室和男生宿舍都在文华楼,而体育馆则是当年的翟雅阁健身房。没想到,我们身处中西合璧古朴的校舍和那古树参天幽静的校园,在抗战期间竞是一片抗日的热土。1935年,北平学生率先发起“一二·九”运动。武汉地区的响应,正是从昙华林开始的——12月12日,中华大学(华师前身之一)召集武汉40余所学校的100余名学生代表,成立“武汉学生联合会”,声援北平学生运动;12月17日,中华大学、武汉大学等校数千名学生举行首次抗日游行;12月20日,70余所大中学校的学生冲破军警阻挠,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从昙华林出发的华中大学学生起了组织带头作用,沿途市民纷纷加入,最终形成两万人的游行队伍。抗日歌声与口号声震天动地,不仅唤醒了更多民众,更将武汉的抗日救亡运动推向高潮。</p><p class="ql-block">1937年底至1938年10月武汉会战结束期间,武汉成为全国抗日的中心。周恩来、董必武等中共领导人齐聚武汉,在汉口设立八路军办事处,中共中央长江局也在此办公;党的喉舌《新华日报》在武汉公开出版。尤为特别的是,周恩来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身份,领导下属负责抗日宣传的第三厅,因昙华林学校与文化机构密集,三厅的办公和主要活动场地就定在昙华林。三厅的办公地点就在老华师的近鄰武汉十四中校内,那是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房,后来十四中开设了校史馆,修复了三厅旧址,我曾专程前去参观,走进三厅,又有了更深切的体验。</p><p class="ql-block">在中共领导下,三厅以合法身份聚集爱国文艺工作者,开展抗日宣传活动。郭沫若任厅长,田汉、冼星海、徐悲鸿等分别负责戏剧、音乐、美术工作。三厅组织戏剧团体、音乐团体,带动数百支歌咏队、宣传队活跃在武汉三镇,抗日歌声在工厂学校传唱,街头广场上演《放下你的鞭子》等短剧,墙壁上满是巨幅抗日壁画;1938年4月,三厅组织抗战扩大宣传周,冼星海在昙华林的阁楼上创作《我们在太行山上》,并指挥上千人歌咏队演唱,台儿庄大捷传来时,武汉举行火炬歌咏游行,数万人手持火炬从昙华林出发,高唱抗日歌曲,高呼抗日口号,声势浩大,震撼全城。这一时期武汉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如火如荼,成为全国的中心。</p><p class="ql-block">1938年7月7日至11日,在周恩来策划领导下,三厅联合各民众团体发起“七七献金”活动。组织了几十支宣传队通过唱歌、演街头剧、演讲等形式动员民众。周恩来捐出自己240元月薪,600名人力车夫捐出一天血汗钱,农民背着粮食折算捐款,商人捐出店铺盈利,甚至一位断腿老兵拄着拐杖捐出2元“买颗子弹打鬼子”,乞丐也将乞讨所得投入献金台。这场活动共有50万民众参与,筹款达100万元,不仅为前线提供了物资支持,更成为“全民抗战”的生动实践。</p><p class="ql-block">求学昙华林时,我常想象当年学生奔走呼号的身影;在翟雅阁活动,仿佛听见救亡歌曲仍在回响。后来重访三厅旧址,踏进白色小楼,敬畏之情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1962年,华师中文系戏剧队演出话剧《革命自有后来人》,讲述李玉和一家三代为游击队送密电码、不畏牺牲的抗战故事。饰演李玉和、鸠山的演员都是我的好友,这部戏轰动全校,至今我仍保存着当年的剧照。“革命自有后来人”这句话,也成为我们这代人的精神信念。如今,我们62级同学大多已年过八旬,后来多数成为教师,将毕生心血奉献给教育事业,其中两人获评全国优秀教师,一人成为湖北省特级教师。</p><p class="ql-block">当年饰演鸠山的同学李富生,后来改名黎笙,成为知名编剧、导演。他晚年创作的武汉城市形象系列宣传片“武汉三部曲”,第一部《大城崛起》被誉为“一千五百字浓缩武汉三千五百年”,获国务院全国特等奖,还被译成六种语言对外传播,仅美国电视台就公开播放17次。看到昔日积贫积弱、任人欺凌的中国,如今在党的领导下屹立于世界东方,英雄武汉的名号传遍全球,我由衷感到扬眉吐气——这正是无数抗战先烈为之奋斗的理想,也是“革命自有后来人”的最好见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