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i>(图为敬爱的林将军炳尧首长。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我军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原南京军区副司令员)</i></h5> <p class="ql-block">“晋江人、务实、独特、视野宽、办法多”,团首长背地里如此议论新来的林副师长时,我还在团政治处当干事。虽说不明就里,可他们那满是新奇满是希望的样子,让我印象极为深刻。</p><p class="ql-block">没多久,我从团里调入师政治部组织科。这个部门理论上是面向师党委常委,但主要服务师长政委两位主官,离这位分管行政管理与生产经营的副师长,可以说距离挺远的。但因缘际会,我很快与他有了接触或者说产生了碰撞。正值双抢(抢收抢种),我参加师里一个联合工作组进驻晋江西滨农场。忘了是什么原因,反正迟到了一天,被作为双抢总指挥的林副师长发现了。另一位组员,我军校同学幸参谋,向我学着首长当众批评的样子:“那个政治部什么毛干事,人呢?降温费,没了。”(还特地模仿首长的闽南腔,把“费”字念成“慧”音),意思是我那份双抢二十元的降温费,被首长给扣罚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战战兢兢的我紧接着出错,更大的错。这位首长非常重视宣传发动工作,知道我负责办《双抢快报》,特地把我找过去,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他。他并没说降温费的事,只强调这次双抢要作为一场战役来打,突出“三个第一”,即:安全第一、质量第一、效益第一。晚上我和我的那位幸同学又闲聊,便议论起这“三个第一”,而且一同理科直男症发作,背后调侃起首长这说法违背数理不科学。有意?应该不敢;无意?好像也不是。反正第二天出版的首期快报,“三个第一”只字未提,这下子把首长彻底惹毛了。只见他第一时间拿着这张快报进来,“连三个第一都理解不了,你是咋考的大学,你是咋进的政治部?” 那阵势于我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吓得不轻。这时我唯一的说辞是“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刚发出的快报全部回收立即重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天首长召集双抢部队负责人,开了个紧急会议。只见他分析道,身边的人都领会不了“三个第一”,整个参战部队的认识肯定还不到位。他要求大家运用对立统一规律来深化理解,安全、质量、效益一个不能少;要求大家贯彻好实践的观点,在紧张艰苦的劳作中把三者结合好、实现好。这个会有点像是因我而开,但并没开成我意想中的对我的批斗会,我的情绪慢慢放松,并慢慢跟上了首长的节奏,并豁然开朗:这才是我要的哲学课,这才是真正的唯物辩证法教育。而以前无数次地上课、无数次地考试,都是被动应试,都是纸上谈兵。这个老师我认定了,不过就我目前这个熊样子,只能心里默默地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我已做好卷铺盖准备,但首长并没有赶我回去,而且还经常带我下到田间地头,让我得以很快见识首长勇于负责、临机决断的指挥风格。那一天,因为天气预报有中雨,双抢分队都不敢把谷子晾开,只好这么堆渥着。首长一早起来就非常不安地观看天色,九点钟的样子,他下令部队晾谷。农场的领导和专家都觉得风险太大,因为就这天象,雨一旦下来肯定不小。但首长说,只要做些应急准备,就这种天象,值得一搏,有事他负全责,要不然已经堆一两天的谷堆都快发芽了。他紧接着带我们逐个晒场进行督办,结果还是有一些担心风险在那儿继续观望的,被首长一阵阵急风骤雨。那一天,尽管所有人都担心吊胆,但那一大片一直悬着的雨,始终一直悬着,真没下得来。事实证明,那几天仅有的一个窗口,被首长抓住了。当大家都异常钦佩首长之神算时,他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说他就晋江本地人,看得懂天象。其实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指挥员的直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双抢任务完成后,因有个降温费被扣罚瞒不住,工作组一撤回我就把自己犯的错误,老老实实向罗科长和连主任汇报了,包括“咋进的政治部”的批评。科长说人家首长才不会计较呢(降温费后来也“忘”了扣罚),关键是我们得抓紧历练提高。主任干脆说,适应一下没啥坏处,以后找机会让你去弥补。历练永在路上,弥补机会很快到来,虽然有点名不正言不顺。那天,连主任让我去找林副师长接受任务,而且要求我不要声张。我个写材料的,拿着本子就去了。首长笑眯眯的,一开口就说有事要麻烦我一下,吓得我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原来首长分管基层农副业生产,正为淡季菜问题上火,一通检查后想发个通报推动一下,但业务部门提供了两稿都不合他意,想让我背地里重新挼一遍。有了在西滨农场的教训,这次我不就业务而业务,而重在领会意图,体现师首长的决心,加上有人家前面两稿的基础,材料很快通过。沉郁多时,我终于得到首长的第一次表扬,尽管是通过连主任转达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内容包括养丽佳鸭、种黑麦草,包括工程队守则、勤杂分队整训动员等等,这种半公开的客串只进行了半年左右,因为林副师长扶正为林师长了。也不知连主任和罗科长是不是早就拿准炳尧同志必定上位,让我去提前适应他的风格,反正组织科对接新出炉的林师长的任务,由我直接接手。由此,我有好几年时间,得以直接接受首长的教育,领略首长的领兵密诀、建设思路,见识首长的指挥风格、处事要领,近距离欣赏首长的大将风度、人格魅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西滨农场那一课开始,我就知道首长深谙唯物辩证法。他任师长后,为了跟上他的思维和思路,我非常留心他案头的各种书,发现《矛盾论》《实践论》不离左右,包括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思想方法工作方法,是他孜孜不倦的研读方向。他精通“两论”,崇信“两点论”。他经常把毛主席《论十大关系》的话挂在嘴边:“一万年都有两点,将来有将来的两点,现在有现在的两点,各人有各人的两点”。他从不坐而论道,信“两点论”,做“两手抓”的行动派,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不断地寻找理论和实践的联系点、结合点、突破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把当时非常前沿的“全面质量管理”与唯物辩证法结合起来,把“全面有重点,全程分阶段,阶段抓环节,抓点抓三分之一”的方略贯彻整个师长任期的始终。他以训练为中心、为轴线,把全年分为五个阶段,每个阶段抓八个环节,而且都有一个项目来封闭,都有一个活动来推动以形成高潮。阶段之间设计一个五到十天的衔接期,在几个团之间,开展军事、政治、行管、后勤四面红旗评比活动。几年后,上面倡导质量管理时,他推动的这套师团部队运行激励机制,已经相当完备并结出丰硕成果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教育我写材料不能瞎编,也不要生造词句,要把现成的耳熟能详包括有趣的语言运用好。他提出要抓“正”, 秩序正规,为人正直正派,部队有正气;他提出治“三虫”(懒虫、蛀虫、糊涂虫),给干部战士警示人生的陷阱;他提倡“母鸡带小鸡”,机关部门不仅要管业务还要管分队管身边人,师机关要带团机关;他坚持“红绿灯下加警察”,死规章还要大活人去抓;他常说“目标是一致的,感情是永远的”,教育全师官兵围绕共同目标讲团结、讲感情。他带领大家推出的一些整训组训新举措,也都旗帜鲜明,好操作、好发动。如小散分队“五个集中”“小兵种大集中”“奖励两个二分之一”“三学五练”以及防事故防案件工作的部门“分抓共管”机制,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首长爱兵是出了名的。他很早就敏锐地发现,进一步密切官兵关系,必须坚决纠正打骂体罚士兵现象。所以这项工作起步早,抓得实,到他任后上面开始大面积抓的时候,我们师的打骂体罚现象基本得到纠治。他把基层官兵看得很重,每年我起草总结报告时,他都要特别交代,表扬要点名道姓,多点连队的名,多点一线官兵的名。他当军长到某旅检查工作时遇见一位副旅长,一眼认出是当年某团一连“一对好主官”之一的二等功臣。坊间还流传着他向某领导为全集团军每个官兵谋一套作训服的故事,我选择相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难忘的还是指挥车变身救护车的事。一九九二年秋季拉练,有个团的一营在九溪走错路散了架,电台报告有两个战士重度中暑。首长说这种中暑症状很容易出人命,必须抄近路翻越大帽山送医院。但是看了地图只有一条大车路,问了当地群众说是多年以前手扶拖拉机曾经走过。首长当即定下决心,用他乘坐的“北京切诺基”带上这两名战士走大帽山。那位说手扶拖拉机能走的群众一看我们动真,紧张得双手合十,高声祈祷说后有仙宫、前有甘露寺,愿菩萨保佑解放军。当时天色已晚,阔叶林中的山路可以说非常黑了,我们就这么斜着车身,沿着司机们最怕的满是以前拖拉机犁出来的纵向沟坎,全车人大气不敢喘地一路翻越,半个小时才走出危险路段。这时我才敢重新再仔细看一下地图,咦,真有个甘露寺,而且现地一对照就在跟前不远!我未经请示首长急忙示意司机停车,下车后迎上一位锄山的群众,塞给他二十元钱,郑重委托他帮我们给甘露寺上一柱香。解放军当然不兴迷信那一套,但这可是上山时当地群众的虔诚祈祷啊,我是本地人,不能装不懂。由于送院及时,这两个兵均脱离危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首长荣升军首长,就要离开我们师时,师里正好召开一九九三年工作部署塈先进单位先进个人表彰大会,首长说要做个类似告别的讲话,并把起草任务交给我。那天他让我去他家里,基本他说我记。因为涉及的都是我师优良传统的再梳理,以及他任期内经实践检验行之有效的经验的总结,触动的都是他的灵魂深处,只见他数度哽咽。他说他最不舍最感谢的,是他的老搭档连士泉政委,说他是以德治军的典范,是我们师特有精神传统的化身。最后他郑重交代,感情因素要有,但第一条,还是时刻准备带兵打仗。这是我给林师长准备的最后一个材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给林军长准备的最后一个材料,是五年后一九九八年的事,地点在江西九江,这时他是第一支到达九江抗洪前线的集团军的军长。得知下到某团的我还在福建后方留守,便令我坐飞机赶到前线,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参与起草集团军给军区首长的报告。参与组稿的还有林处长张参谋,但后来他们有其他任务,最后统稿任务就落到我一个人身上。这让我非常有幸地,有机会当面聆听首长对整个战役范围内抗洪抢险得失的梳理,以及对今后部队建设的全方位启示,在完成起草任务的同时,受到一次非常深刻的实事求是教育。他说的最多的是,我们部队是要执行任务的,是要打仗的,来不得半点形式主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年多前,我提出去厦门找个地方邀首长共进晚餐汇报思想,我家太太惊愕不已:首长本来就讨厌过度社交,这会儿还有病在身,你个小干事哪请得动啊。可是,首长出来了,丁阿姨也出来了。多年不见,他们对我这个小干事依然疼爱有加,不禁让我两眼模糊。见他还在惦记着国际国内大事,惦记着某方向某准备,我便向他请教,近年网上流传着他的题字,意思是军事斗争准备来不得半点形式主义,不知真否?老人家笑了笑:不一定对得上号,但意思是这个意思。近段时间我还在盘算着,如何再启“请得动”, 不曾想噩耗传来,首长于十八日凌晨溘然长逝,让人悲痛不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兵不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海深峡长,波起潮涌。</p><p class="ql-block">您依然在那儿,</p><p class="ql-block">仗剑东望,临风傲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林公千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