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心动”搅乱了眼前的风

黑土地

<p class="ql-block">别让 “心动”,搅乱了眼前的风。</p><p class="ql-block"> 唐仪凤年间,法性寺檐角的铜铃被风拨得叮当响。印宗法师正登坛讲经,底下僧众坐得齐齐整整,忽然一阵疾风卷过,殿外悬着的幡旗“呼啦啦”翻卷起来。</p><p class="ql-block"> “是风在动!”前排一个小和尚猛地直起身子,手指着飘动的幡旗,声音脆生生的。他旁边的和尚立刻摇头:“不对不对,是幡自己在动,风不过是推了它一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引来了周遭的附和。</p><p class="ql-block"> 有人帮着说“风动”,举着例子:“方才风没刮时,幡不就好好垂着?”也有人帮着辩“幡动”:“若幡是石头做的,风再大也动不了!”吵吵嚷嚷间,原本安静的经堂竟有了几分集市的热闹。</p><p class="ql-block"> 此时,慧能开口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诸位仁者的心在动。”声音不高,却像一滴冷水落进滚油里,瞬间让喧闹静了下来。小和尚张着嘴没了声音,方才争论最凶的老僧也顿住了。</p><p class="ql-block"> 是啊,风刮了千百年,幡挂了许多时,怎么偏这一刻成了争论的由头?</p><p class="ql-block"> 原是心先跟着幡动了,才把一场寻常的风,搅成了搁不下的事。</p><p class="ql-block"> 《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风是相,幡是相,争执“谁在动”的念头,也是相。相本是空,是心给它安了“要争个对错”的执念,才让虚妄成了实感。</p><p class="ql-block"> 我们总以为是外界的风雨搅乱了心绪:是堵车的路让人心烦,是同事的一句话让人难安,是没赶上车的遗憾堵在胸口……却忘了回头看看:让檐角幡旗乱晃的是风,让心里波涛汹涌的,从来是自己。</p> <p class="ql-block">  1、 心先分了“好坏”,日子才有了“对错”</p><p class="ql-block"> 苏东坡被贬黄州那年,秋凉时拉着佛印禅师泛舟江上。船行到芦苇荡边,秋风卷着芦花飞,岸边的芦苇秆被吹得东倒西歪,有的弯着腰几乎贴到水面。</p><p class="ql-block"> 苏东坡扒着船舷叹气:“你瞧这些芦苇,活得真狼狈,风想怎么吹,它们就得怎么弯。”佛印禅师捻着胡须笑,指着芦苇让他细看:“你再瞅瞅,它们弯腰时,芦花正好借着风势飞远了,倒像给芦花找了个赶路的法子。再说这秆子,看着是弯了,可风一过,不又直挺挺立着?”</p><p class="ql-block"> 同一片芦苇,同一场风,在两个人眼里竟成了两回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苏东坡在《定风波》里写“也无风雨也无晴”,大抵也是懂了:风雨本无“狼狈”或“温柔”的分别,是心先给它贴了标签,才让一场雨有了“恼人”和“诗意”的不同。</p><p class="ql-block"> 就像《心经》里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外境的“色”本是中性,是我们的“心识”给它染了色,才分出了“好”与“坏”。</p><p class="ql-block"> 其实哪有那么多“倒霉事”?不过是我们的心先把日子分了“该”与“不该”。总觉得“风该温柔些”,所以刮大了就烦;总觉得“别人该体谅我”,所以被误会了就怨。</p><p class="ql-block">给透明的玻璃窗贴了彩色的纸,再看窗外时,眼里只剩了纸上的颜色,忘了天本是蓝的,云本是白的。</p><p class="ql-block"> 心若不先分“好”与“坏”,日子里的风风雨雨,不过是自然的模样,就像芦苇弯腰,本不是狼狈,只是借风歇脚。</p> <p class="ql-block">  2 、心定了,檐下的幡自会静</p><p class="ql-block"> 去年冬天在杭州,逛河坊街时进了家临着河的小茶馆。茶馆门面不大,里头摆着四张木桌,最妙的是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河对岸的老房子。</p><p class="ql-block"> 可坐下没多久,河对岸突然传来电钻声,原来是老房子在翻新,电钻声“哒哒哒”钻着墙,一下下敲在耳边,连茶盏里的水都晃了晃。</p><p class="ql-block"> 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围裙上沾着点茶渍。她见我盯着对岸,笑着把茶倒进杯里:“刚施工那阵我也嫌吵,听着听着倒听出些意思——你仔细听,电钻声歇的空档里,有麻雀叫呢。”</p><p class="ql-block"> 我将信将疑地静下来,果然,电钻“哒哒”停了,就有“啾啾”的鸟声从树梢钻出来,脆生生的。</p><p class="ql-block"> 阿姨说:“刚开始总盯着电钻声,越听越觉得烦,后来索性不管它,擦茶盏时就数盏沿有几道纹,煮茶时就看水汽怎么漫上来,反倒不觉得吵了。”</p><p class="ql-block"> 《楞严经》里说:“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电钻声是“指”,茶盏纹路是“月”,心若只盯着“指”,就忘了“月”;若能把心收回到“月”上,“指”自然就淡了。</p><p class="ql-block"> 有人堵车时总盯着“堵了多久”,越盯越急;有人却把心放在“车里的歌”“窗外的树”上,反倒觉出几分闲。</p><p class="ql-block"> 林清玄写过一个卖茉莉的老人,老人在巷口摆个小摊,竹筐里堆着茉莉串,天热的时候,茉莉容易蔫,有人劝他:“换个树荫下摆摊吧,太阳晒着花要坏。”</p><p class="ql-block"> 老人却摇头,蹲在摊旁摇着蒲扇:“树荫下是凉快,可太阳晒着,茉莉的香才透得出来。你闻,这香里有太阳的味道呢。”他从不盯着“花会蔫”犯愁,有人来买花,他就笑着递过去:“回去挂在窗上,风吹过,满屋都是香。”</p><p class="ql-block"> 花蔫了就摘下来泡在水里,说是“蔫了的茉莉泡茶,更有韧劲”。他的样子,倒像应了《六祖坛经》里另一句“菩提自性,本来清净”——心没被“花蔫”的外境扰,自个儿就透着清净。</p><p class="ql-block"> 原来真正的“心定”,不是要风停、要幡静,而是知道:风会吹,幡会动,但我的心可以有自己的节奏。就像堵车时,有人在车里骂骂咧咧,把时间都耗在了烦躁里;有人却打开收音机,听了首老歌,又翻完了半本杂志——路还是那条路,车还是堵着,可心的节奏不一样,日子的滋味就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丰子恺先生说:“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就小了。”心若像院子里钉牢的老槐树,风再大,幡再晃,树也只是轻轻摇几片叶子;心若像没系牢的小船,哪怕风只是掠过去,也觉得要翻了船。</p> <p class="ql-block">  3 、转念时,浪就平了</p><p class="ql-block"> 曾经有个同事总跟我诉苦,说她的直属领导是个“挑错专业户”。她写的报告,领导能从标点符号挑到段落排版;她做的PPT,领导能盯着字体大小说半天;有次她递文件时手稍微斜了点,领导都皱眉:“文件要端端正正递过来,这是规矩。”</p><p class="ql-block"> 那个同事愁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总琢磨领导说的每句话,越琢磨越觉得委屈:“我明明已经很认真了,他怎么就看不到?”后来,她实在熬不住,向我诉苦请教,我听她倒完苦水,喝了口茶笑:“你换个角度想——领导肯挑你的错,是觉得你能改。标点标错了,下次就标得更仔细;字体不对,下次就记牢哪个字体合适。说到底,他是在教你怎么把事做细呢。”</p><p class="ql-block"> 我的话,有点像《坛经》里说的“迷时师度”,点醒了她。她将信将疑地试了。再被领导挑错时,她不先红眼眶了,反倒拿出小本子,领导说一句她记一句,标点点错了就圈出来,字体不对就记在旁边。</p><p class="ql-block"> 有次领导指着PPT里的图表说“数据来源标得不清楚”,她当天下午就把所有数据来源整理成表格,附在了报告后面。过了俩月,部门开例会,领导拿着她的报告说:“现在大家都学学她的报告,标点清楚,数据也扎实,看着就舒服。”</p><p class="ql-block"> 那个同事后来跟我说这话时,眼里亮闪闪的:“原来真不是针对我,我现在做报告时,自己都能先把标点检查三遍,倒比以前细心多了。”</p><p class="ql-block"> 《菜根谭》里说:“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维摩诘经》里也说“心净则国土净”,心念一转,外境的“国土”就跟着变了。被人误解时,若困在“他为什么不相信我”里,就成了内耗;若转去“我先把该做的做好”,就成了往前走的力气。丢了东西时,若陷在“真倒霉”里,就成了烦躁;若转去“正好趁机整理下抽屉”,就成了清爽。</p><p class="ql-block"> 所谓“治愈”,从来不是等外界的风停,而是学会在风里调整自己的心。</p><p class="ql-block"> 风大时不慌,想想芦苇弯腰也能立起来;幡动时不躁,学学茶馆阿姨,擦自己的茶盏就好;走岔路时不怨,转过身,就看见风里其实藏着新的可能。</p><p class="ql-block"> 傍晚路过人民广场时,见两个小孩蹲在地上看蚂蚁。一只蚂蚁正搬着片比自己大的树叶,被块小石子挡住了路,绕来绕去总过不去。穿红衣服的小孩瘪着嘴:“它好可怜啊,肯定搬不动了。”穿蓝衣服的小孩却拍手:“你看它在找路呢!它刚才往左边绕了,现在往右边试试,肯定能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旁边看了会,那蚂蚁果然绕到石子右边,稳稳地把树叶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风一直是那阵风,幡一直是那块幡,蚂蚁也一直是那只蚂蚁,变的从来是看的人的心。</p><p class="ql-block"> 《六祖坛经》里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其实“心的修行”也在世间:不用非得盘腿打坐,不用非得背诵经文,不过是番茄掉了时别急,电钻响时别躁,被人挑错时别怨。日子里的电钻声、堵车路、挑错的上司、滚了的番茄,也都像那幡。</p><p class="ql-block">你若盯着它“动”,它就搅得你不得安宁;你若收回目光,擦自己的茶盏、记自己的本子、捡自己的番茄,它便只是日子里的寻常风景。</p><p class="ql-block"> 风未动,幡未动。下次心里翻浪时,不妨停下来问问自己:是不是我心里的船,没系好锚?把锚抛在“接纳”里,抛在“转念”里,抛在“好好过日子”里——心定了,再大的风来,也不过是给檐下的幡,添了段温柔的影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