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菜市场的晨光斜斜切过摊位,老妇人竹篮里卧着几个丑瓜,灰扑扑的外皮带着自然的褶皱,像极了记忆里眉山老家二爸家墙角堆着的模样。我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脚步像被磁石吸住——这分明是我寻了二十多年的香瓜。</p> <p class="ql-block">指尖触到瓜皮的瞬间,儿时的暑气仿佛扑面而来。眉山的夏天总裹着潮湿的热,奶奶会把刚摘的香瓜泡在井水里,午间切开时,冰凉的甜汁顺着刀刃往下淌。去了皮的瓜肉脆嫩多汁,连带着琥珀色的瓜瓤都带着清甜,是我童年最鲜活的味觉记忆。后来读书、工作,行囊越装越满,故乡的味道却在奔波中渐渐淡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二十多年,我成了“追瓜人”。在异乡的超市见过相似的瓜,买回家尝一口便皱眉丢弃;特意回眉山寻过,瓜摊老板热情推荐的品种,入口只剩生涩;连遂宁朋友带来的新疆香瓜,甜得张扬,却没有记忆里那份熨帖的舒服。老婆总笑我执念太深,垃圾袋里时常躺着只咬过一口的瓜,可她不懂,那不是挑剔,是漂泊在外的人,总想抓住点什么来锚定自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娘,先买三个试试。”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回家切开的瞬间,清甜漫上舌尖的刹那,二十多年的时光突然折叠——窗外的车水马龙隐去,耳边仿佛又响起奶奶唤我吃瓜的声音。手头紧急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我忙叫家人再去多买些,等来的却是“没找到摊位”的回复。第二天一早,我径直找到老妇人,不问价钱把剩下的瓜全收了,塑料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踏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第一次吃香蕉的情景。九十年代末,十多岁的我在亲戚家接过那根黄澄澄的果子,剥开皮时惊觉,竟有“水果糖长在皮里”。后来走遍南北,尝过进口香蕉、本地香蕉,却再没有那种打开新世界的雀跃。就像人到中年,见过太多世面,却总怀念最初那份简单的惊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粉蒸牛肉的香气也常钻进回忆。思蒙高中的黄陡坡上,小餐馆的蒸笼一揭,米粉裹着牛肉的香气混着辣椒粉直冲鼻腔。那时省下饭钱,周末买一份粉蒸牛肉,是苦读日子里最奢侈的慰藉。工作后自己学着做,调料越放越全,味道却总差一口气。直到在老婆老家重庆梁平的小镇餐馆,一笼粉蒸牛肉端上来,熟悉的香气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原来有些味道,会藏在时光里等你重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我总找借口回梁平,就像当年执着地寻找香瓜。朋友笑我“为口吃的跑这么远”,他们不懂,那些让我们执念的味道,从来不止是味道。是眉山井水里的清凉,是高中课桌前的憧憬,是异乡街头突然涌上心头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提着满袋香瓜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人到中年,漂泊的疲惫、生活的琐碎总在不经意间袭来,可总有一些味道,一些回忆,会像这香瓜的清甜一样,悄悄熨帖着我们疲惫的心灵。或许我们寻找的从来不是某样东西,而是那个被时光珍藏的、初心未改的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