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舜帝陵：朝暮光影里的千年静美

钱继明

　　天还未亮透时，九嶷山便裹在一层淡青的薄雾里，舜帝陵的飞檐在朦胧中勾勒出隐约的轮廓，像一幅晕染未干的水墨画。山间的风带着夜露的凉意，轻轻拂过陵园门前的石狮子，鬃毛上的露珠折射着微光，让这对守护了千年的瑞兽多了几分灵动。远处的潇水还沉在寂静里，水面平得像一块深色的绸缎，只有偶尔掠过的水鸟，翅尖划过水面，留下一圈极淡的涟漪，又很快消失在薄雾中。

　　随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朝阳终于刺破云层，先是在天际线染出一抹浅金，接着渐渐铺展开来，将淡青的雾气染成温柔的橘粉。光线漫过舜源峰的崖壁，崖壁上的古松最先苏醒，墨绿的枝叶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松针间还挂着未干的露珠，阳光穿过露珠，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风过时，松枝轻轻晃动，露珠滚落，砸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发出“嗒”的轻响，为这清晨的寂静添了一丝生机。

　　朝阳渐渐升高，金红的光芒漫过舜帝陵的朱红门扉，门楣上“舜帝陵”三个鎏金大字瞬间被点亮，笔画间的纹路在光影里愈发清晰，仿佛千年的岁月都凝缩在这庄重的字迹中。门前的石阶被朝阳晒得渐渐暖起来，缝隙里的苔藓带着湿润的绿意，与朱红的门、鎏金的字相映成趣。两尊石狮子此刻彻底褪去了夜的清冷，鬃毛上的每一缕纹路都沾着阳光，原本威严的神态添了几分柔和，像是在静静等候着前来瞻仰的人们。

　　时针指向早上9:58，我披着黄色的长长丝巾，随着祭拜队伍步入舜帝陵大厅。 循着肃穆的程序，与众人一同祭拜中华民族的始祖，指尖触到微凉的殿柱，2005年湖南宁远公祭舜帝大典的联排彩排画面突然清晰浮现——那是段格外珍贵的记忆，时任省长周伯华亲自主祭并宣读祭文，大典全程庄重肃穆，每一个环节都承载着对先祖的崇敬与追思。

　　那时我有幸担任此次大典祭祀乐舞总导演，负责《箫韶引凤》《卿云歌颂》《南风祈福》三个篇章的总编排，著名作曲家杨天解为乐舞谱曲。《箫韶引凤》以柔婉乐声与轻盈舞姿，演绎舜帝以韶乐教化百姓、引凤来仪的古老传说；《卿云歌颂》借恢弘旋律与规整舞步，赞颂舜帝德孝为先的精神内核；《南风祈福》则用古朴仪式与激昂节奏，再现远古先民祈福场景，祈愿湖湘安康、国运昌隆。创作时，我特意将零陵地区古老的民族民间非遗民俗舞蹈元素，与手诀舞、跨竹舞等传统形式融入其中，只为让这份远古文化记忆鲜活呈现——这也是建国以来，《南风歌》首次以大型祭祀舞蹈的形式完整展现。从彩排时的紧张磨合，到正式演出时演员精准的动作、乐舞与仪式的完美融合，再到现场直击人心的庄重神圣氛围，每一幕都历历在目，至今想起仍心潮澎湃。

　　拾级而上，陵园中段的舜池最先被朝阳唤醒。池水澄澈如镜，朝阳的倒影落在水里，像沉了一轮小小的金轮，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池边的垂柳将枝条垂入水中，嫩绿的柳叶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风一吹，枝条轻摆，水面便泛起层层涟漪，金轮似的光影也跟着散开，又很快重新聚拢。偶尔有红色的小金鱼从水底游上来，尾鳍扫过水面，搅碎了朝阳的倒影，却让这池景多了几分灵动，像是一幅会动的工笔画。

　　走到主殿时，朝阳已升至半空，金色的光线透过殿宇的窗棂，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主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鲜亮的橘红色，一片挨着一片，像是给屋顶铺了一层温暖的锦缎。檐角的吻兽造型精致，在朝阳下露出清晰的纹路，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而起。回廊下的宫灯还未熄灭，淡淡的光晕与阳光交织在一起，营造出朦胧又庄严的氛围。柱子上的题诗被阳光照亮，墨色的笔画多了几分暖意，让人仿佛能听见古人站在此处，对着舜帝陵与九嶷山，轻声吟诵的赞叹。

　　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透过主殿的窗棂洒进殿内，落在舜帝的塑像上，为塑像镀上一层圣洁的金光。殿外的回廊成了绝佳的歇脚处，坐在石阶上，能看见远处的香炉峰被淡淡的云雾环绕，峰顶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是仙境一般。山风里混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还有山雀清脆的啼鸣，偶尔有几片枫叶从枝头飘落，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为这静谧的午后添了几分诗意。

　　夕阳西下时，九嶷山又换了一副模样。金红的霞光漫过天际，将整座山浸在流动的琥珀里。舜源峰的轮廓渐渐柔和，崖壁上的古松此刻像是被染透了，墨绿的枝叶间缀满碎金似的光，风过时簌簌作响，像在低吟古老的传说。顺着回廊往观景台走，能看见山脚下的潇水波光粼粼，夕阳的倒影被水流揉成一串跳动的火焰，岸边的芦苇丛染成橘红色，苇花在风中轻轻摇摆，像是一团团温暖的棉絮。偶有白鹭掠过水面，翅尖沾着金光，细长的腿在水面一点，便朝着暮色深处飞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舜帝陵的飞檐，暮色便漫过山脊。原本金红的天际线渐渐转为淡淡的紫，像是被岁月晕染的古画。主殿的轮廓渐渐模糊，只有檐角的宫灯还亮着淡淡的光，像是黑暗中守护的星辰。山间的风渐渐凉了下来，草木的气息愈发浓郁，山雀的啼鸣也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声在山谷间轻轻回荡。舜池的水面暗了下来，只有偶尔泛起的涟漪，还能看出夕阳残留的痕迹。

　　暮色渐深，天边的紫色与夜色交融，舜帝陵彻底沉入寂静。唯有门前的石狮子，还在夜色中守护着这片土地，等待着下一个朝阳升起，再次为这座千年陵园，披上一层温柔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