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记---和日本人交流的囧事儿

几点冬雨

　　来日本千叶的这些日子，天儿热得像个蒸笼，树叶都耷拉着脑袋，连知了也懒得叫唤。前天一早吃完饭，女儿女婿出门办事，屋里就剩我和老伴儿两个。电扇摇着头呼呼地吹，却只送来一阵阵热风，我正摇着蒲扇看报纸，门铃突然响了。开门一看，是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小个子男人，额头沁着汗珠，手里拎着个银色工具箱。他哇啦哇啦说了一串，我这才注意到他工装上的日文标识。好家伙，是个日本师傅。

　　我连忙摆手：“Chinese，I am Chinese”，急得连英语都说得磕磕巴巴。他眨眨眼，突然掏出手机一阵猛划，先是日文界面，又切换到英文，等了有五分钟，最后居然出现个中文翻译软件。只见他笨拙地输入着，屏幕上跳出几个汉字：“煤气·检查”。我恍然大悟，敢情是煤气公司的。

　　我马上联系女儿女婿，打了几次电话，可他们都不接，急得我直搓手。就这样我一直在门口陪着那个日本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联系上女儿，隔着电话和日本师傅叽里咕噜一通交流，最后对我说：“让他修吧，就在门外表箱那儿，不用进屋。”我连声对师傅说“Sorry, sorry”，他竟连连鞠躬回礼，汗珠顺着安全帽带子往下滴。他又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完成时按门铃通知”，还配了个笑脸符号。

　　屋里热得坐不住，我索性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厅里，透过猫眼往外瞧，见他打开长廊的表箱，取出仪器仔细检测，动作干净利落，每个工具用完都放回了原处，不像咱们家乡的师傅工具摆一地。

　　约莫半个时辰，门铃响了。我推推老伴：“该你上了”，老伴儿和姑娘学过几句日语，常吹嘘懂日语。只见她整了整衣襟，煞有介事地打开门，突然蹦出一句：“O勒”，右手还往上一挥，随后又来了一句“good morning”，日本师傅明显愣住了，安全帽都歪了几分。老伴见没反应，又追了句日语：“撒油那拉”，这回师傅倒是听懂了，可这是道别的话啊！只见他站在那儿进退两难，鞠躬也不是，不鞠躬也不是。

　　我赶紧打圆场，指着煤气表方向用英语问：“Finish？（中文的意思完成了吗）”，他如释重负，掏出手机飞快打字，屏幕上翻译好的中文：“检测完毕，一切正常，给您添麻烦了”。

 老伴还在那儿嘀咕：“以前好像天天就这么练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她准是把日语“辛苦了”记成了中文“欧勒”，又把“再见”说得像逐客令。眼看又要冷场，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乌龙茶。师傅先是摆手推辞，看我坚持，这才双手接过，连鞠三个躬。喝饮料时他摘下手套，我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把手藏到身后。瞪大眼睛，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我 .车床”，说着比划了个操作机床的动作。临走时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个便签，工工整整写下“山田一郎”，又在旁边画了个煤气灶图案，标注“安全”二字。我赶紧让老伴找出笔，在纸片上写下“中国.几点冬雨”几个字回赠。他端详着墨迹未干的汉字，突然深深鞠躬：“谢谢，乌龙茶，很好”，这次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门关上了，老伴还盯着便签发呆：“你说他真看懂你写的毛笔字了吗”？我笑了，“起码比你的‘欧拉’强些。”窗外依然热浪滚滚，但那瓶乌龙茶带来的清凉却久久不散。人与人之间啊，就像这乌龙茶，就算语言不通，那份恰到好处的温度，总能让人品出相同的滋味。

　　女儿女婿回来后听我们讲述经过，笑得上气不接气：“妈，‘O勒’是动漫里的台词，‘撒油那拉’是日语告别的意思啊！”老伴嘴硬：“反正他听懂了不是？”

　　是啊，他懂了。就像我懂了他以前是车工，他懂了我的茶。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语言障碍呢？只要心存善意，比划手势也好，写字画也罢，就连错误的“O勒”，也能成为交流的起点。那张画着煤气灶的纸签被我贴在冰箱上，老伴时不时就去瞄一眼，嘴里嘀咕着要学几句正经日语。而我知道，下次山田先生再来，我们一定能用更流畅的方式说一句：“辛苦了，喝杯茶吧。”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从来都不是非要完美无缺才算数。有时候，恰恰是日常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囧事儿”，反映了生活的本真，最让人能长久的记得住，也最有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