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归心

沈雁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带来”，今日处暑。

江南暑气渐退，天地间多了一丝凉意，候鸟开始南归，稻谷在田里低下金黄的头。夏天正一步步走向收束，而我在万米高空，从非洲飞往欧洲，从一个季节飞向另一个季节。

耳边是飞机的轰鸣，周围是乘客们选看的不同屏幕，带在路上的读者2019半年版还没看完，又被带了回来。飞机餐吃完后，我盖好毯子盘上腿，闭起眼睛回想这两周的旅行。

象牙海岸从一个抽象的名字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地方，Abidjan Bouaké Yamoussoukro。。。也有了具体的位置，穿着鲜艳衣服的人浮现在眼前，女人们凹陷的腰圆润的臀，男人们雪白的牙齿和友善的微笑，孩子们的大眼睛和完美的皮肤......

我没有看过像Abidjan这样的城市，总体的感觉是一个大卖场，似乎随便哪里只要有一块空地就能搭个棚子或者支个板子卖点什么，没有地方也行，那么多在马路中间、街头巷尾甚至市场、餐馆里面卖纸巾食物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人，数也数不清。到处是没有盖完的房子，听说很多人没钱买房子，大多都是租房住，所以就算住在一楼二楼没完工也与住的人没关系。好像真正的问题也不是没钱，而是政治局势紧张，大家在这种动荡不安的环境里，不会也不敢大兴土木来招惹是非。所以我们看到铁笼子一样的小卖部，像样一点的建筑就是教堂和寺庙，还有政府和学校。

城市垃圾清理不给力或者说公民环境卫生意识不强，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垃圾场，连在国家森林公园都看到有人从车窗扔废纸出来。我想如果有一天，政府一声令下，清洁车把路边和沟渠里的垃圾污水都清理干净，人们不再随便丢垃圾，城市会焕然一新。

比起城市景观，我更感兴趣这里的人：从早到晚踢足球的男孩和男人们，让每块空地有了活力。背着弟弟妹妹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女孩。推着咖啡车走街串巷的小伙子。汽修店门口认真擦洗黑白条纹拖鞋的小男孩。头上顶着花生盆带着同样头顶小盆女儿的妈妈。这里的人很喜欢色彩亮丽的传统印花布，搭配他们棕黑色的皮肤确实也好看，男人是或长或短的花衬衫，斯文的用花布镶个边跳个色，热闹的连裤子也是全花的，女人则是可简可繁的各种裙子，随便拿块花布一裹也可以看得眼花缭乱，有露半肩的裁剪，大翻花的袖子，搭配着同色裹头巾，翻出层层大花。

关于食物，在象牙海岸像我这样的“食草动物”估计难以生存。除了烤鱼烤鸡，炖鱼炖鸡，这里有蜗牛和海鲜，还有牛尾巴和牛脚，但是菜式是规定好的，比方说烤鸡烤鱼就是配米饭或者attiéké，如果你想吃foutou，就得搭配牛肉棕榈树籽酱或者海鲜秋葵酱，不吃辛辣可以选番茄酱烧鸡。一开始我们觉得很好吃，一连几天下来就受不了了，感觉每天都在吃同样的东西，而且多半是烧烤辛辣的肉类，不由非常想念家乡食品的多样化，尤其是桌上品种色彩丰富的蔬菜。

旅程在象牙海岸独立日的热烈中展开，现在飞机将我带回清凉的巴黎为这两周画上句点。对法国人来说，还是夏天，还是假期，邻居孩子还穿着短袖短裤在花园玩耍；而在更远的东方，南京正值处暑，蝉声逐渐稀落，桂花尚未开，夜晚开始有凉风吹起，节气标注着时间：暑退凉生，万物渐收。

同一个八月，我在驰骋于非洲平原上的车里汗流浃背，在巴黎的微凉中裹上毯子，在南京的节气里想象暑气退散。旅途的喧嚣和景象在心里慢慢沉淀下来，脚下没有了红色的沙土，我很高兴又可以洗热水澡了。然而那些花布包裹的身影，翻涌着大海浪的椰林沙滩，那些热情的拥抱、亲吻和笑容，都收在了记忆里，在我看到超市里红色棕榈果实时，再与非洲人擦身而过时，当朋友们问及时，会把我带回这个夏天和象牙海岸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