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琐记

翰墨秦韵

雨天琐记

——翰墨秦韵

秋雨来了，不是夏日的倾盆，亦非春日的淅沥，而是绵绵的，密密的，如细针般刺入泥土，又似薄纱般笼罩四野。天色灰蒙，云层低垂，竟使人疑为黄昏，实则不过午后二时。

我独坐窗前，望着檐下雨滴渐次凝聚，终于不堪重负，倏地坠落，在石阶上迸裂四散。这般景象，自晨至午，已不知重复几多次了。院中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凹处积水成洼，偶有雨点落入，便漾起圈圈涟漪，旋即平复。

屋内我正翻看着一些旧信，信纸已经泛黄，墨迹已经淡了，象是被时光啃噬过一般。信还在，而我却象一个被季节遗忘的人，困在往事里，无法向前。手中的信是多年前的希望之言，那是我的第一篇文章《铭记心中的一首歌》发表于《少年文史报》，编辑部的来信！收到信的那天也是秋天，且也下着秋雨。清楚的记得当时之景——

一阵叩门声，不急不缓，恰与雨声相和。启扉望之，乃一老邮差，身披蓑衣，斗笠檐下雨水成线。递我一信，函面已被雨水润湿，字迹略化！“这样天气，难为您还送信。”我道。老邮差抹去面上雨水，笑纹从眼角散开：“雨也罢，晴也罢，信总要送的。世上人等着呢。”言毕转身步入雨中，蓑衣拂过墙边湿漉漉的狗尾草，沙沙作响，旋即消失在巷口转弯处。

雨声渐密，敲打窗棂，我继续读着岁月的记忆，恍惚间确似回到少年时:那时的雨也是这般下法，教室窗玻璃上水流纵横，窗外白杨叶子黄了半边，在雨中静默着，我和她共倚窗台，她读诗，我看小说，雨声盖过了翻书声，却盖不住偶尔相视时眼角眉梢的笑意。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子: 她两根细细的辫子用红色的玻璃丝绳整齐地扎着，垂在瘦削的肩头，她的脸颊透着淡淡的麦麸色，但一双眼睛却极亮，像是山涧里被泉水洗过无数次的黑石子，澄澈得能照见人影。她有时微微眯起眼，长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嘴角便自然地弯起一个羞涩又安静的弧度，像是七十年代一幅微微褪色，却无比纯净温柔的画。她名字叫高振星，是我儿时的玩伴，小学的同学！还有程青阳，我们仨人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就在那么一个秋凉天，细雨绵绵的叫人发愁，高振星她由于爸爸去新疆工作，全家随迁了，在秋雨中她走了。起初几年，我们仨还有书信来往，可后来程青阳走了……

高振星起初还通几封信，后来信也稀了，最后竞至于完全断信，有人说她去了新疆，也有人说她去了北京！还给一位知名人当了儿媳妇，种种传言封存了我的思念，把儿时的记忆琐在那个秋季的雨天里。复读来信，见最后一行小字：“雨终有停时，人岂无会期？”不禁莞尔，这是我俩人生纸章的最后落款。感慨人生中的缘分就象这秋凉雨丝，一扯即断，也如浮萍，抵不过时光的消磨，有了新征程，走着走着便散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隙间忽漏下一线阳光，正照在院中水洼上，反射出晃动的亮光。檐角仍有残雨滴落，但已疏落得很了。远处传来小儿的嬉笑声，想必是耐不住久困室内，跑出来踏水嬉戏了。暮色渐起，雨气混着土腥气自窗外涌入，凉意袭人。我于是移座案前，研墨铺纸，欲作回书。墨香在潮湿空气中愈显清冽，笔下字迹竟比平日更加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