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的凝视

舒生

<p class="ql-block">安贞医院病房楼的门总是关着,我把老伴送进病房后就独自坐在走廊的候诊椅上,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扇门上。厚厚的门上有一块窄窄的玻璃窗,门里是一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忙碌,门外是拎着病历袋的人望向那扇门的焦灼目光,而最刺目的,是门两侧截然不同的人间。</p><p class="ql-block">这扇门像面镜子,照出当下太多家庭的褶皱。独生子女的小家庭里,年轻人被职场的鞭子抽着往前赶,房贷、孩子的补习班、没完没了的会议,像张密网把时间撕成碎片。他们不是不想陪,是“陪”这个字太重,重到要在“保住工作”和“守在病床”之间做残酷的切割。而那些亲属多的家庭就显得从容得多,那种被“托住”的踏实,是独生子女家庭很难复刻的安稳。</p><p class="ql-block">我望着窗内那个穿蓝格病号服手握电话的老爷子呆板的脸和眼神,那缓慢挪向病房的背影佝偻得像片被风吹卷的枯叶,他的眼神里有对病痛的恐惧,更有对陪伴的企盼——那是亲人温情的照料,是能在他紧张时拍拍他说“别怕,我在”的人。那一刻,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我和老伴也是独生子女的父母,孩子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难得回来。这些天陪老伴就诊,跑上跑下尚且觉得吃力,真到了动不了的那天呢?我们会不会也像这位老爷子,对着玻璃窗,盼着一个可能永远赶不及的身影?</p><p class="ql-block">我不敢再多想,或许人老了,最怕的不是病痛,是变成“玻璃窗后的企盼者”——你的存在被世界轻轻放下,你的等待被生活匆匆略过。这不是谁的错,只是时代齿轮转得太快,把“陪伴”这两个字,磨成了太多家庭心口的沙,吹起来是疼,落下去是沉。</p><p class="ql-block">门又开了,风卷着新的人潮涌进涌出,希望那扇门后,少些孤单的凝视,多些攥紧的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