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李共秋图

夏 至

入秋，李子由青渐渐变红时，李树下的姜，也开花了。它们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

围墙栏杆旁，原来有一小块边角地，土质虽不算肥沃，倒也平整，光照充足。地太小，不宜种植其它作物，于是栽下一窝姜。

起初只是几节鹅黄的嫩芽，怯生生地从土里探出，谁料后来生得极其茂盛。

这姜叶片阔大，舒展如剑。即便是寒冬腊月、雪压枝头，它依然青翠挺立，不畏冰霜，在萧瑟中撑起一片倔强的绿意，实在难得。

四年前，有亲戚送来一株李树苗，说是好品种，便将它种在了姜的旁边。

那时的李树苗纤细得只比筷子略粗，高度尚不及姜，带着三两片蔫软的叶子，瘦伶伶地立着，风一吹便颤巍巍摇晃。我想，就让它们彼此做个伴罢。

这姜颇有意思。立秋之后，便悄悄酝酿花期。花茎自地下猛然钻出，不过数日便窜得老高，顶端簇拥着若干箭镞似的花苞，层层叠叠，被鳞片紧紧包裹。

微黄的花苞从最上层的鳞片间钻出，次日就绽放成洁白的花。上层的花刚谢，下层的鳞片便即刻拆封，新的花苞接连钻出，次第开放，如同无声的接力。那花素净洁白，柔弱中带着妩媚灵动，花瓣舒展，恰似一只只白蝶停歇绿丛之中，微风过处，摇曳生姿，叫人几疑是蝶欲飞。

李树苗就在姜花这般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的轮回里，悄无声息地抽枝拔节。原本它还需仰视那丛姜叶，不过一两载，便已高过了茂盛的姜。

树一年年长高，枝桠纵横，渐渐显出树的形貌。如今已有三米多高，树冠如盖，气象初成。

先前是姜荫庇着李苗，而今倒是李树张开了宽阔的树冠，遮住底下的姜。盛夏时节，树为姜挡住烈日，投下一地斑驳的凉影。

时至处暑，入秋的天气仍残留着夏末的余热，但晨昏间已渗出了些许凉意。

这几日，姜花不负时节，如期盛放。而李树上的果子，也开始渐渐染上红晕。走近细看，绿叶丛中，红绿相间的李子累累垂枝。那红色是渐变的，如同羞赧之意自果尖慢慢漾开，终将晕满整个果实。

树下的姜亦不甘示弱，宽大的绿叶如手掌般托起一簇簇白蝶似的花，鳞片间的花蕾层层绽开，将初秋点缀得好生热闹。

白的花、红的果、绿的叶，高矮参差，却又彼此交错，浑然一体。

李树枝桠舒展，活像一位挺拔健壮的青年，以苍劲的臂膀守护着树下翩然起舞的白衣少女。而姜花的洁白，又恰到好处地填充了李树浓荫之下的空地，照亮了那一方沉寂的角落。

静观此景，心中颇有感触。谁言草木无知？它们自有其生存的智慧与秩序。

它们顺应天时，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生长。

姜与李，虽品类不同，然而高矮互补。一个向天空献出果实，一个在树下开出花朵，在这一方小小的边角地里各得其所、彼此成就，于是就有了这幅有趣的初秋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