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br></div><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曹春耕的文物情缘</font></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张善格</div><br> 通山县博物馆的三楼展厅,一方清代端砚静静卧在恒温展柜中。砚台边缘凝着淡淡的墨痕,像是百年前某位文人搁笔时留下的余温,砚池底部隐约可见细密的冰纹,那是时光在石上刻下的年轮。展签上“捐赠者:曹春耕”五个字,字迹朴素,却牵着一段跨越四十载的文物守护故事。 曹春耕先生,1959年出生于通山县,原籍安徽合肥。他曾在通山县政法委、公安部门的普通干部,他是一位用半生时光打捞历史碎片的民间守护者。 在通羊这座鄂南的小城里,曹春耕的童年在青石板的路上还能见到挑着书担的小贩,或在巷口老茶馆的墙根下,常有老人捧着线装书晒太阳。那时,他常蹲在废品站门口,看收废品的老人从旧木箱里翻出泛黄的书页,或是带着铜绿的铜钱,总忍不住凑上前去,指尖轻轻碰一碰那些带着岁月包浆的物件。 “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 父亲常对他说的这句话,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他心里。后来,他在通山县工作,政法委与公安岗位的严谨细致,更让他养成了“见微知著”的习惯——在别人眼里的“破烂”,在他看来,或许就是藏着历史密码的文物宝贝。 <p class="ql-block"> 1985年,是曹春耕先生文物收藏的“元年”。那时他三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工作之余总爱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沿着通山县的乡道寻访。春日里,他顶着料峭的风,去偏远的山村找老乡唠嗑,看谁家灶台上摆着老瓷碗,堂屋里挂着旧字画;冬日里,他裹着厚棉袄,在集镇的废品站里翻找,冻得通红的手却格外小心,生怕碰碎了藏在废纸里的瓷片。</p> 有一次,他听说洪港镇有位老人家里藏着几册民国版的《通山县志》,便趁着周末赶过去。老人起初不愿拿出来,说那是父亲留下的念想,怕被人弄坏。曹春耕没急着要,只是坐在老人的火塘边,听老人讲县志里记载的当地典故,又说起自己小时候看老书的往事。一来二去,老人被他的诚意打动,终于从床底下的木箱里取出那几册县志——书页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卷得像波浪,有两册还缺了封皮。曹春耕捧着书,像是捧着易碎的月光,小心翼翼地用牛皮纸包好,骑车返回县城时,天已经黑透了,寒风刮得耳朵生疼,他却把书紧紧抱在怀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真正让他的收藏“打开局面”的,是一位街角的补鞋匠。那是1988年的夏天,曹春耕的皮鞋鞋底磨破了,便去县城老街上的补鞋摊修补。在等待时他瞥见补鞋匠的工具箱上,随意放着几枚带着铜绿的铜钱,便随口问了一句:“师傅,这铜钱是哪儿来的?”补鞋匠头也没抬,手里的锥子穿梭不停:“收废品的老李送的,他说这玩意儿不值钱,我就当个压箱的玩意儿。” 曹春耕眼睛一亮,拿起一枚铜钱仔细看——是“康熙通宝”,钱文清晰,边缘还带着流通时的磨损痕迹。他跟补鞋匠聊起铜钱的来历,说这是清代的货币,能反映当时的经济情况。补鞋匠听得新奇,忽然说:“老李他们收废品的,天天走街串巷,见的老物件多了去了,要不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帮你留着?” 这句话,像是为曹春耕打开了一扇新窗。他自己要上班,能出门寻访的时间有限,路途也远不了,而收废品的师傅们,就像撒在全县的“眼线”,能走到他走不到的角落。第二天,他便找到补鞋匠说的老李,递上一支烟,诚恳地说:“李师傅,我不是要靠这些东西赚钱,就是怕老祖宗留下的物件被当废品熔了、烧了。您要是看到铜钱、旧书、老瓷瓶这些,就帮我收着,我按市场价给您钱,绝不亏待您。”他还特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又教老李辨认简单的文物特征:“铜钱要看上面的字,要是有‘永乐’‘宣德’这些年号,就多留意;旧书要是有线装的、带印章的,也别扔。” 从那以后,曹春耕的家门口,常能看到收废品师傅们的三轮车。王师傅送来过一个民国时期的青花瓷罐,罐身上画着“岁寒三友”,是老乡用来装咸菜的,罐口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张师傅送来过一把明代的腰刀,刀鞘已经腐朽成了木屑,刀刃却依然锋利,只是裹着厚厚的锈迹,曹春耕后来找专人清理,才发现刀身上刻着模糊的“万历”二字;还有一次,几位师傅合力抬来一个清代的八仙桌,桌面是整块的楠木,桌腿上雕着缠枝莲纹,是从一个即将拆迁的老院里找到的。 每收到一件文物,曹春耕都会仔细清洗、整理,再用硬纸板做个盒子装起来,盒子上贴着标签,写着 “1990年,王师傅从杨芳乡收得”“1995 年,张师傅送,明代腰刀”。他家的房子不大,却被这些 “宝贝”塞得满满当当——书房的书柜里摆满了线装书,书桌上叠着砚台、毛笔,客厅的墙角堆着整理好的老瓷碗、旧农具,连卧室的衣柜顶上,都放着几个装着铜钱的木匣。 妻子常跟他开玩笑:“你这家里,人住的地方没多少,老物件倒占了大半。” 曹春耕总是笑着回应:“这些都是通山的历史,我得替咱们县好好看着。” 四十载光阴流转,曹春耕的收藏渐渐成了规模——书籍字画里,有从清代到民国的方志、诗集、戏曲本子,其中最珍贵的,是他花了五年时间补全的一套《通山县志》,缺的那几页,是他从一位老秀才的后人手里偶然求得;古铜器中,有唐代的海兽葡萄镜、宋代的铜炉、明代的铜锁,那面海兽葡萄镜,镜面虽有氧化,却仍能照出人影,葡萄藤缠绕的纹路里,仿佛还能看见盛唐的繁华;文房墨宝里,有清代的狼毫笔、民国的墨锭,还有一方明代的澄泥砚,砚台侧面刻着“醉里挑灯看剑”的诗句,是当年某位文人的心迹;旧时日用品中,有青花瓷碗、锡酒壶、木质纺车,甚至还有民国时期的煤油灯、搪瓷缸,每一件都带着生活的温度;冷兵器里,除了那把明代腰刀,还有清代的长矛、匕首,矛尖上的锈迹,像是在诉说着过去的烽火岁月。 算下来,他收集文物竟有万余件之多——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曹春耕用工资、用时间、用诚意,一点点攒下的 “历史家底”。 2010年,通山县博物馆建成的消息传来,曹春耕一夜未眠。他打开那些装满文物的盒子,一件一件地翻看,像是在跟老朋友们告别。第二天一早,他揣着早已整理好的文物清单,来到博物馆。“我想把这些文物捐给博物馆。”他对馆长说,语气坚定又带着一丝不舍,“这些东西放在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看;放在博物馆,能让更多人知道通山的历史,知道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 2025年7月26日上午,笔者在乐昌国先生的引导下来到了曹春耕先生的家。他家楼房有二层,底层是居房,二层是珍藏室,大量文物在二层珍藏着。他把那套补全的《通山县志》放在展柜里,轻轻拂去书页上的浮尘:“这可是咱们通山的‘活档案’,上面记着明清时候的集市、寺庙,还有灾荒年的赈灾情况,都是真真切切的历史。” 如今,曹春耕先生已年过六旬,头发添了不少白霜,却仍常去博物馆走走。他不爱热闹,总是悄悄站在展柜前,看着那些自己曾经守护的文物,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有时候,听到游客们对着展柜里的文物赞叹,或是看到孩子们睁着好奇的眼睛,听讲解员讲文物背后的故事,他就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些曾经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件,如今成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而他,只是做了一个守护者该做的事。 其实,文物从不是冰冷的旧物,而是带着温度的历史碎片。曹春耕先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是在平凡的岗位上,用半生的坚持,把这些碎片一一拾起、拼接,再郑重地交给岁月。他就像那方端砚上的墨痕,不张扬,却用自己的方式,为通山的历史添上了厚重的一笔——那笔里,有对传统文化的敬畏,有对家乡土地的深情,更有一个普通人,在时光里守护文明的赤诚。 当我审视这些布满时光细纹的文物—— 望着它们我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着,忍不住想:若这些沉默的“老者”能被更多人看见多好。 如果这些文物能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到景区、到街道社区创办通山文物展览室,让人们能依物能去追寻旧时通山人的春花秋月,或让老人去回味往昔时光的峥嵘岁月,让学生能体味历史文化的博大精深! 是啊,曹春耕的一生守护——或许他在山野间翻山越岭寻找它们的踪迹,或许他花一生的财物和心血收集和守护,是想使文物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铭记,讲一段关于通山的、关于传承与守护的,最平凡也最动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