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二）巴音布鲁克

吧乃

清晨，开都河蜿蜒穿行的额尔宾山还浓雾缭绕，雾霭顺着山势轻轻翻涌，漫过青黛色的山脊时，便顺着沟壑与岩缝缓缓流淌。让丛生的林木只露出点点苍翠的梢头，那些平日里棱角分明的峰峦，此刻都成了水墨画里洇开的淡影，只在云流的间隙偶尔露出半截黛色的脊梁。

额尔宾山与艾尔温根乌拉山 之间的巨大的尤尔都斯盆地遍地都是牧场，微风细雨中可以看到远处牛羊象白云一样慢慢在草原滚动。

太阳慵懒的缓缓起床，阳光不经意穿过云层，没有给盆地带来温暖，却用一束光明把五彩斑斓的草原呈现在您的面前。

停车坐爱牧场早，草原红于二月花。还没到巴音布鲁克的景区，这山、这水、这片草地和牛羊已让您醉了。

黛色的山势从天边一路铺展过来，那些深浓的绿里浸着青黑，像被巨人的手掌轻轻揉过的褶皱。忽然透出几分赭红与苍黄，像是画师在浓墨里悄悄调了些矿物的光泽。山是沉稳的底色，草原是跳跃的色块，它们在天地间相依相衬，让每一道起伏的轮廓都有了色彩的呼吸。

开都河从黛色山坳里漫出来，便一头扎进了五彩的草原。它不疾不徐地转着弯，时而被丛生的芨芨草轻轻绊住，漾出细碎的涟漪；时而又顺着坡地舒展腰肢，把两岸的野花都揽进怀里。开都河不是在流淌，是在草原的怀抱里轻轻摇晃，仿佛舍不得离开这片绚烂草原的怀抱。

河边的牧场像被上天铺开的花毯，一头浸在粼粼的河水里，一头顺着缓坡漫向远处的山影。河水漫过浅滩时，会把牧场的色彩也揉进波纹里，金黄的草穗贴着水皮摇晃，河心就漂起一串碎金。

远处几顶白帐篷像落定的云朵，扎在河湾的缓坡上。帆布被风掀动时，露出里面飘出的炊烟，一缕缕缠上湛蓝的天。偶尔有牧人走出帐篷，吆喝声惊得河边的水鸟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水面，把满河的色彩都搅成了晃动的光斑。

牛群躺倒在这片绚烂里，成了最灵动的点缀。黄牛埋首在草丛中，脊背被阳光镀成蜜色，偶尔甩甩尾巴，惊飞几只停在牛背上的粉蝶。

最振𢸍人的画面是高处的风从雪线上溜下来，掠过巴音布鲁克无边的绿毯，草尖便俯首，又仰起，形成一波波碧色的浪。在这浪的中央，却浮着些异样的斑点，静止的，又似在动。近了看，才知是羊。它们排开来，星星点点，竟将草原占了大半。

羊原是白的居多，这里的却古怪，竟生着漆黑的头颈，俨然戴了玄色的冠冕，衬得一身白毛愈发刺目。这是布鲁克草原上另一张活生生的“名片”—巴音布鲁克黑头羊。“黑头白身”是它最显著、最独特的标志。

我立于远处，竟开始数羊，不是因为睡不着觉哦，羊群不是数字，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它们每一只都相似，却又各自为政。它们不言不语，只顾低头啃食，仿佛这世间除却青草，再无值得抬头之事。羊群吃草时，有一种庄严的静谧，羊群不跑不闹，连移动都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缓慢。

草原广大，羊群亦广大，广大到令人忘却了数目，只记得一片白的蠕动，和无数黑头的起落，如同大地上浮动的墨点，要在这绿纸上写下甚么天书似的。

巴音布鲁克草原位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境内，是天山山脉中段的高山间盆地，四周被雪山环抱。

它是中国第二大草原，也是中国最大的高山草原。不同于中国第一大草原内蒙古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草原，巴音布鲁克是典型的高山草甸草原，海拔在2500米左右。这里地势起伏，水源充足，遍布着河流、湖泊、沼泽，景色层次非常丰富。

发源于天山的开都河流经草原时，河道蜿蜒曲折，在广袤的平原上形成了多达“九曲十八弯”的壮丽景象，这是巴音布鲁克最负盛名的奇观。

巴音布鲁克草原是中国第一个天鹅自然保护区。这里水草丰美，气候凉爽，是各种珍稀鸟类，特别是大天鹅的理想繁殖地。

大天鹅体型巨大，成年大天鹅的体重通常在7至12千克左右，翅膀完全展开时，宽度可达1.6至2.4米。颈部长而笔直，时常保持“ S”形曲线，姿态非常优美。

大天鹅最典型的特征是黑色的喙，但基部有巨大的黄色斑块，黄色区域呈楔形向前延伸至鼻孔以下。这是区分它和小天鹅的关键。

大天鹅是巴音布鲁克天鹅湖最常见、数量最多的天鹅种类。每年三月中下旬到四月初，它们从南方（如印度）甚至中亚地区飞来越夏、繁殖，十月左右则携家带口南迁越冬。因此，夏季是观赏大天鹅及其幼鸟的最佳季节。

巴音布鲁克天鹅湖实际上是由众多相互串联的小湖组成的沼泽地，这里水草丰美，气候凉爽湿润，非常适合水禽尤其是天鹅的繁衍生息。

来到天鹅湖时，雨脚渐密，湖面被雨点击打出无数细碎的涟漪，蒸腾着迷离的水汽。大天鹅似乎并不畏雨，反而更显得从容。它们的白羽在灰暗的水天之间，竟像是自身发光一般，皎洁得令人心颤。

它们的曲项时而没入水中，寻觅水草的根茎，时而昂首四顾，姿态是高贵的，纵然在雨中，也不减其优雅。

忽见一只天鹅展开双翼，在湖面上踏水而行，翅翼鼓动间带起串串水珠，继而腾空而起，巨大的翅膀有力地劈开湿重的空气，向雨雾深处飞去。

沼泽中的水草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翠，天鹅们在其间巡游，一如帝王巡视他的疆域。它们的叫声隔着雨幕传来，低沉而朦胧，不似晴日里的清亮，却更显得神秘而悠远。

下得大了些，湖面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落在湖面上的天鹅，则更像是水中的精灵。天鹅们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在观景栈道上，任凭雨丝落在身上，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些灵动的身影。它们在雨中自由地飞翔、嬉戏、觅食，那是最美的芭蕾天鹅湖舞哦，特别那份无拘无束的快乐，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些生灵，在这苦寒之地生生不息，本身就是一种神迹。它们不关心游人的赞叹，甚至游到离您不到一米的距离。也不在意风雨的来袭，只是遵循着千百年来的节律，生存，繁衍，飞翔。

湖边的浅滩上，还栖息着不少水鸟。灰雁、斑头雁、白鹭⋯，它们与天鹅和睦相处，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生态画卷。

天鹅湖旁，几只牛儿正在吃草。牛群在雨中反而显得更为悠闲，仿佛雨的清冷更激发了草的清甜。它们的存在，给这苍茫天地添了几分生趣，不然，这雨中的草原未免过于寂寥了。

来巴音布鲁克草原，享受天鹅湖畔的宁静与优美，更主要是欣赏“九曲十八弯”日落时的壮阔与辉煌，去看那水中映出的9个太阳奇观。谁料天公偏不作美，车行至半，已有疏雨敲窗，及至草原腹地，那雨竟沛然作势，扯天扯地地垂落了。

天色是铅灰的，沉重地压将下来，仿佛要将这广袤的绿野摁入地底。四望皆茫茫雨雾，远处的山峦早消尽了棱角，化为一抹淡墨，洇在灰白的天幕上。柏油路被雨水洗得乌亮，像一条黑蟒，无声地游弋在无边的草海之中。

望着窗外迅速铺开的草原，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懊恼。早听说巴音布鲁克的雨是草原的精灵，来得急，去得也快，却总能在雨幕里勾勒出不一样的景致。此刻，远处的蒙古包像散落在绿毯上的白珍珠，羊群在坡地上缓缓移动，恍若流动的碎雪，而雨丝，正以一种温柔的姿态，悄悄漫过这片中国第二大草原的每一寸肌理。

抵达九曲十八湾观景台时，雨已经下得绵密起来。观景台上游人不多，大多披着雨衣或撑着伞，彼此间的交谈声被雨声过滤得轻柔，反倒衬得这片草原愈发静谧。

抬眼望去，整个九曲十八湾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雨雾中，原本该是青绿色的开都河，此刻却泛着细碎的银光。雨水落在河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又被后续的水流抚平，仿佛大地的脉搏在轻轻跳动。

河道在草原上蜿蜒盘旋，真如当地人说的那般，像一条被天神随手抛掷的银链。平日里清晰可见的九个弯道，此刻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最远处的几个湾甚至完全融进了灰蒙蒙的天际，只留下一道朦胧的水痕，让人忍不住猜想，那水流究竟是钻进了云层，还是潜入了大地深处。

远处的山影在雨雾中只剩失不见，河道的银辉与草原的绿意交融，真如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笔墨浓淡间，尽是自然的写意。这雨里的九曲十八湾，比晴天看更有味道，那水色，那雾，像是水墨画活过来。

雨稍停的片刻，沿着栈道往下走了一段。离河道越近，水汽就越重，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湿润而清甜。脚下的草地柔软得像海绵，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青草从泥土里探出头来的韧劲。

几匹骏马在不远处的河谷边踱步。枣红色的那匹格外显眼，它抬起头，朝着天空的方向嘶鸣了一声，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野性的自由。旁边的白马像是被它感染，甩了甩头，迈开蹄子在草地上轻快的跑动起来。

两只骏马一白一黑，散在洼地里低头吃草。雨水顺着它们光滑的脊背流淌，鬃毛粘结成缕，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愈加神骏。

散落在草原上的黑头羊，它们似乎完全不把这场雨放在心上，依旧悠闲地低着头，啃食着被雨水浸润得更加鲜美的青草，它们的黑头在灰绿背景上分外醒目，如同一群群移动的墨点，在无边的宣纸上晕开。

从九曲十八湾往回走时，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沿着公路旁的牧道漫步，视野豁然开朗。整片草原像是被雨水洗过的翡翠，绿得发亮，绿得透彻，连带着远处的雪山，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绿纱。

河水的流速比想象中舒缓，像是怕惊扰了这雨中的宁静，只是静静地、蜿蜒地向前，把草原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绿色的拼图。晚风掠过草尖时，水面的碎光便跟着晃，惊起一圈圈淡粉的涟漪，赤裸裸地展露着原始的生蛮之气。

雨丝无穷地编织着空蒙，将远山、河流、草原都糅合成一片混沌。河流的弯曲处，水汽积聚得更浓，几乎要凝固起来。偶尔有风撕开雾幔的一角，窥见下游又一重弯折，旋即又被雨雾弥合，将这弯弯曲曲的河道，晕染成一幅会动的胭脂画。

雨终于住了。云隙间透下几缕残光，斜照在草原上。九曲十八弯的方向，雾气开始升腾，如同大地苏醒后的呼吸。

夕阳如血，躲在云层中染红了半幅天空，微风把最后一捧金辉揉碎，泼在九曲十八弯的河道上。流水似被镀了层暖玉，绕着草甸弯出柔肠百结的弧线，一折是橘红，再折是熔金，未了藏进远处黛青的山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