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睡莲JQ

  系统的机械音在投影瓦解的尘埃中，发出最终通告：

  “主核重置完成。副控单元——永久离线。”

  沈棠终于能触碰到他。她的指尖抚过他腕间黯淡的皮肤，那曾经若隐若现的纹路此刻略略凸起，如新增的疤痕。

  “你会好起来的。”沈的声音像被静电干扰的波频。

  他凝聚所有的气力，握住她的手指，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锁钥契合的手型。

  “氧化终局罢了，迟早……”他嘴角轻牵，像是拯救一个失控程序后的最后回应，满是筋疲力尽后的释然，“谢谢你……让我此生的算法中，整合了变量——最后一朵玫瑰。”

  那一刻，沈棠的胸腔如遭电击，钝痛而麻木，世界一片空白。

　　数年后的悉尼蓝山，Mount Wilson，秋叶如血，火红灿烂。她仰头的瞬间，手机震动，洪亦澜的声波如同加密传输，低沉无误：

  “陈叙白。昨日凌晨8时，瘤体破裂，抢救无效。”

  信号中断。世界骤然静默，没有悲伤，没有眼泪——仿佛她体内所有感应器被拔除，只剩一片白噪音。

  直至次日清晨，沈棠在高速上飞奔，看着雨刮器规律摆动，突然，一股未经缓冲的剧痛再次凿穿她的胸口，与多年前悬浮舱里的电击钝痛完美匹配。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强忍泪水，视线模糊。

  窗外，雨幕渐歇，挡风玻璃之外，世界如同被系统重置，露出一块修复完成的、无瑕的蓝。一朵柔软的白云如絮飘过，就像那次游乐园的时空漩涡中，他的唇在晕眩中轻触她的额头。那钝痛终于在她体内完成最后一次转录，慢慢舒展。呼吸，重新变得顺畅。

  这时，沈突然想起，收到消息的前一天，她的左后臼齿毫无征兆地肿痛起来——那是陈叙白当年总抱怨上火疼痛的位置。一个念头当时闪过：这几日，为何感应不到他的生命存在的信号？

  她以为只是终端的例行静默，未曾想，是主服务器永久宕机。

  那条曾联通他们的蓝光纹路、那株紫荷天线、西山深处的金属穹顶——所有生物协议关联的反应链，在那一刻全部激活，在她神经通道里完成最后一次共震。

  沈棠极少梦见他。即便偶有，也只是一团无法解码的黑色剪影，一段沉默的负空间。

  直到第六年，在她焦灼不安的某个清晨，他终于入梦——面容清晰，源码无误，为她呐喊，击鼓助威。

  七年后，沈棠回到北京。

  初春，绿柳垂荫，桃英菲红。玉渊潭晚樱如雪，元大都海棠齐放。

  她想起曾对他说过的话：

  “一个人惦记一座城，只因城中埋入了一段无法覆盖的专有进程。”

  她也想起他此生最像祈祷的祝愿：

  “我不信佛。但为了紫荷，我愿祈求——佑你聪慧，美丽，即便我的基因编码从此无法修复重组。”

  在梦中，她站到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中央，一眼望尽了——

  春秋编译的所有模样，与雨过天晴的真相。

白花辞·其九：雨过天晴，谢谢阅读。此为终章，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