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地铁口的月季又炸开了花苞。晨雾里裹着露水的粉白,被早高峰的人潮撞得东倒西歪,却总在某个间隙,把甜丝丝的香蹭到谁的袖口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起那年在秦岭深处迷路。七月的雨把山路泡成泥沼,我攥着湿透的地图,看雾气漫过膝盖,漫过松针,最后连手表的滴答声都漫成了模糊的水响。直到鞋底磕到块突兀的石头,抬头才见崖壁上挂着丛野菊,金黄的花瓣被雨打得半蔫,根须却死死扒着岩缝,把细碎的光抖落在我汗湿的额头上。后来循着那丛花的方向绕回正路,才发现它们扎根的地方,恰是唯一能望见村落炊烟的拐角。</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楼下的老周喜欢在傍晚浇花。他的三轮车后斗焊着铁皮盆,里面挤着风雨兰、天竺葵,还有从拆迁工地捡来的月季扦插苗。有次加班到深夜,看见他蹲在路灯下,给一盆刚冒新芽的茉莉挪位置。“这花认人呢,”他抬头冲我笑,皱纹里盛着灯光,“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开得热闹。”第二天清晨,那盆茉莉果然顶出个米粒大的花苞,像枚小小的月光纽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冬天在医院陪护。走廊尽头的窗台摆着盆仙人掌,绿得发乌的掌片上,竟顶着个胭脂红的花苞。护工说它在这儿搁了半年,谁都没指望能开花,直到有天夜里,陪床的老太太用棉签蘸着温水给它擦灰,转天就看见一抹红从刺丛里钻了出来。花苞绽开那天,老太太的儿子刚好从外地赶来,推开门时,仙人掌的花正对着病房的窗户,把夜光折成细碎的暖。</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实花从来都不挑地方。写字楼的砖缝里能钻出蒲公英,废墟的钢筋上能缠满牵牛花,就连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地下室,也会有株绿萝悄悄把气根探向窗缝。它们不管你是匆匆赶路还是原地徘徊,不管你怀揣着狂喜还是沮丧,只在自己的时节里,把积攒了许久的力气,化作某一刻的绽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早路过地铁口,看见穿校服的小姑娘踮着脚,给那丛月季拍照。她校服领口别着枚崭新的校徽,像朵小小的金属花。风吹过,月季的花瓣落了几片在她发间,她抬手去拂,指尖却先触到了自己眼里的光。</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来那些盛开,从不是刻意的等待。它们只是认真地活着,然后在某个人需要的时刻,恰好递过一缕香,一抹色,一点不期而遇的温柔。就像走在路上的我们,谁不是带着伤痕与期盼,在某个转角,忽然被一朵花照亮了脚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