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淡然于心

处暑

处暑节气至，风便不同了。先前暑气如蒸笼里的热浪，一阵阵扑在人身上，如今却掺了些微凉，竟似有精灵在风中潜行，偷偷换了人间气息。

晨起推窗，风先溜了进来，拂过面颊，竟有些许清爽。这风不是夏日那般黏腻，亦非秋深之时的萧瑟，乃是介于二者之间，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初秋的凉意，恰如人生中年，热望未消，冷静已生。

晌午时分，太阳仍旧毒辣，晒得柏油马路浮起袅袅热浪。行人撑伞疾走，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小贩躲在树荫下，摇着蒲扇，冰柜里各色冷饮排得整整齐齐，却少人问津。这时节的炎热，已不似盛夏那般理直气壮，倒像是强弩之末，虽有余威，却隐约透出颓势。

雨水确是勤快了。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便自天边涌来，不打招呼就泼下一场急雨。雨水敲打着窗棂，噼啪作响，街上行人四下奔逃，躲进檐下。不过半个时辰，雨又忽地停了，太阳重新露面，将雨水蒸腾起来，地上冒出丝丝白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钻入鼻中，竟有些清新。

巷口老槐树下，常见几个老人对坐弈棋。处暑前后，他们来得更勤，说是“趁天还暖，多坐会儿”。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发出清脆声响，与树上蝉鸣相应和。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多是议论这天时变化。“处暑过了，天就该凉了。”“不见得，还有秋老虎呢。”说罢，各自摇头，又专注于棋局。

黄昏时分，我最爱在城中散步。夕阳将云彩染成金红，天色由蓝转灰，最后沉入墨色。晚风拂过，竟有些凉意，需添一件薄衫。路灯次第亮起，飞蛾围着光打转，不知疲倦。偶尔能听见蟋蟀在草丛中低鸣，声音断断续续，似在试探这渐凉的夜晚。

夜里读书，不再需要空调作响，只开半扇窗，便有凉风潜入。窗外时有雨声淅沥，不疾不徐，打在芭蕉叶上，啪嗒作响。灯下文字似乎也染了这处暑时节的特殊气息，既无盛夏的浮躁，亦无深秋的肃杀，处在中间，恰到好处。

处暑时节，热未尽而凉已生，夏未央而秋已至。天地处于转换之间，万物都在微妙地调整着自己的节奏。人处其中，不免也有所感：生命岂不也是如此？总是在告别与迎接之间前行，没有绝对的结束，也没有纯粹的开始，唯有变化永恒。

今早见街角石榴树已经结果，青皮泛红，在晨光中低垂。想来不过旬月，便会完全成熟，绽开露出晶莹籽实。时序更迭，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处暑不过是其中平常而又奇妙的一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