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世界稻都

《处暑赋》

老彭

晨光破晓时，我站在光明新区的稻田边。无人机群正以世界之最的阵型掠过处暑的天空，45年前拓荒的号子声犹在耳畔，而眼前金黄的稻浪已漫过电子显示屏上的数据流。高林会长说这是生态农业最好的时代，我却在民宿墙面的投影里，看见老家晒场上翻飞的荞麦。

处者，止也。暑气在此刻忽然有了形状——是无人机悬停时投下的菱形光斑，是智能温室里自动调节的湿度数值，更是母亲视频通话时总念叨的"白露前该种第二茬荞麦了"。科技园区玻璃幕墙反射的朝阳，与童年记忆里穿过木格窗的晨光，在这个节气完成量子纠缠般的重叠。

西风惊绿不只在古典诗词里。当智慧农业系统启动降温程序，千亩稻田同时掀起金属色的波浪；当营养液栽培的晚荷仍在恒温箱里绽放，自然生长的野葵已在小满民宿的陶罐里结籽。处暑的辩证法在此显现：电子稻草人挥舞的机械臂，与老家屋檐下真正的稻草人，共享着同一种守望的姿势。

"处暑荞麦白露菜"的农谚被做成全息投影，游客们扫码即可领取种子盲盒。我在5G信号满格的稻田中央，突然想起童年那把生锈的镰刀——它曾割破处暑的晨雾，如今静静躺在农业博物馆的展柜里，刀刃上凝固的露珠成为永久展品。

无人机表演进入高潮，拼出"45周年"的霓虹字样。电子稻穗在夜空中沉甸甸地低垂，与大地上的真实稻海形成镜像。此刻的处暑站在两个时代的交界处：一半是传感器监测的土壤墒情，一半是老祖宗传下的二十四节气歌；一半是数字乡村的蓝图画卷，一半是蝉声渐弱的童年小巷。

暮色中打开智能手环，生物钟模式自动切换为"秋收作息"。而老家院里的那棵梧桐，应该正落下第一片黄叶，像一封没有二维码的传统信笺，飘向云服务器无法抵达的秋天。

（二0二伍 乙巳年 处暑节气 写于深圳东门）

處暑。

處，止也。

暑氣至此而止矣。

此時節

西風惊綠

疏桐吹雨

菡萏枝謝

滿月清輝

星河永夜

暑尽秋來

昨夜星辰昨夜風，

今夕人間处暑秋。

渡兰舟，解罗衫，雁影闌珊。

荷雨細，水風闲，拂袖清歡。

送秋波，怕黃昏，空負青山。

舟行，花落花開暑又寒。

人散，西風吹不散眉彎。

處暑，秋天的第二個節氣。

涼風過境，

暑氣遁入草木山林，

天上雲卷雲舒，

再下几場雨，

人間便有了秋的況味。

北國秋短，待梧桐紛紛，念君。

秋如一册成熟的詩选，

將晚夏的余热，

寫在了扉页。

一池秋荷香，一樹桂花開。

站在歲月的渡口，聽秋風呢喃。

處暑，是告別也是启程。

此去別夏，清秋正好。

人間八月，暑氣漸消。

初秋的西子湖畔，暮雲收尽，秋波碧水疏朗处，晚荷豁然临風，遙望一海疏散的漁燈，燈影似晚風輕巧滑行，如此，便想起了白居易的：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風起。池上秋又來，荷花半成子。”

記憶微涼，如處暑的風，處暑的雲。再不久，金風玉露一相逢，西湖那一岸飘渺桂香中亭亭的晚荷，不知又是誰心中拂不去的風帘翠幕。

秋草深具時節的暗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殘荷聽雨，落盡芳華，大概，風中的芦苇芒草，都太过寂寞，不如做一枚秋叶，从你的肩头慢慢飄落，几許缱绻，几許缠绵，卻是無悔的……。

一候 | 鷹乃祭鳥。

處暑時節，氣候轉涼，

老鷹開始大量捕獵鳥類，以儲備能量過冬。

它們往往先杀鸟而不食，与人之祭食相似。

二候 | 天地始肅。

秋令属金，金氣肅殺。

萬物開始凋零，陰氣始肅，

天地之氣变得肃杀，季节的基调转向悲凉。

三候 | 禾乃登。

禾，是黍、稷、稻、高粱類農作物的總稱。

登，成熟之意。秋日，是農作物開始收成的季節。

夜微涼，披罗裳。

閉上眼，風裡已經有了秋天的氣息。

“小宴追涼散，平桥步月回。”暮年的白居易，在宴客散去後，獨自踏着月色归去。彼時，院落笙歌漸止，樓台燈火闌珊，夏末残留的暑气在蝉鳴中漸漸消失，初秋已随大雁南飛而到來。

何謂「秋涼」？是納兰站在謝家庭院，寫雨歇微凉，十一年前夢一場；是蔣捷的小舟驶過吳江，風又瀟瀟，雨亦瀟瀟；還是東坡夜來聽風叶鳴廊，看取眉头鬓上如霜？歲月無言，于是風成為了最安靜的观者。

秋天來時，去有風的地方。它是人生中一種不可或缺的空旷，如诗人踩着自己的影子，獨自漫步在無邊的月夜，静静告别長夏，道一聲秋安，再归去，腳步已變得从容。

秋夜漫步，懷念起盛夏的一縷荷香，便想起年少時曾走過的黃昏夏夜。晚風盈睫，花香盈掌，臂弯触及夜的轮廓，記憶中，那人的面容早已模糊，但那夜的晚風如何吹過，依舊清晰。

花開花落，是一個季節的故事。很喜歡那句「芙蓉生自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秋荷仍在，只是花瓣褪去，化作莲蓬，而我們無需收拾殘敗的風景，因為時光仍旧驕傲地流淌。

夏荷固有初生之美，但秋天的晚荷，自開自落，随荒草搖曳，与蘆荻伴生，結出蓮子，飽滿的蓮蓬，有花有叶，夏美秋成，不正是我們追尋的圆满人生嗎？

夏衣临晓薄，秋影入檐長。

秋闲幽居，品茶阅書，有清風穿堂，亦有荷香相伴。

“處”又寫作“処”，意為“慢慢走，找張小凳坐下來”。

金風送爽，新秋喜人，此時最宜入山踏秋，闻空山新雨，看秋雲卷舒。当沸騰的夏日開始沉靜，亦适合停下腳步，想起你，因為日子的恒远，雲的高低、風的不曾。

想你時，便會抬頭看看天上的雲。

陶渊明的《停雲》写：日月流轉，人生似征途，停不下來，如果能有一個小小的停頓，可以坐下來傾訴平生，那該多好。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如今端坐一方，想天上双星合，人間处暑秋。此後，是七夕，是中元，是中秋，思念的日子，愈來愈近了。

處暑後天氣乾燥，大量的新鮮蔬果上市，梨子、蘋果、葡萄、石榴等等。民間常有「处暑秋梨最养人」的說法，《本草纲目》中亦有：梨可润肺、凉心、消痰、降火。初秋吃梨， 可滋陰潤燥。

此外，初秋肺經當值，飲食以清淡甘潤為主，可多吃鮮藕、木耳、百合、蜂蜜。

如果你到八月末的江南走一走，也許會遇到推車賣蓮蓬的阿婆，小小的蓮蓬，剥去青衣，露出白嫩的蓮子，取出莲心，最宜用來与百合慢煮。

記得母亲常說：“日子寻常，就像莲子羹，平淡温润，是心中的甜。”

多少次，夢過你，和夢中常回的家，想曾經和你闲坐庭前，煮了百合粥，剝一剝蓮子，看晚夏暮云收尽，等秋涼之夜，共看皎皎星河……。

秋夜莲子清如水，一入吾心安。

木心說：一夜透雨，寒意沁胸，我秋天了。

八月，時雨不停，泡一杯老陳皮，茶煮得很慢，窗外落叶如蝶。你總說南方的秋天來得晚，于是，每每此時，北方的秋天便成了你的乡愁。

我也曾想象郁達夫北國的秋天。黃昏绛綠，残星疏黯，晓月微黄，夢中的桐叶自綠而金，你伸手拾起，手心的掌紋有一道微小傷痕。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不知那铿然一葉，惊破的是誰的秋心？

原來絢爛只是人生一瞬光景，沉靜才是生命的底色。秋麦金黃，秋葉赤紅，绿也轻盈，黄也自在，這個季節，萬物各有命運，天風吹墮，落葉归根，如人经過春种夏耘的辛劳，才在秋天收获遺憾和美好。

一念秋風起，一念相思長。

願我們在秋天，溫柔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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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

暑气敛入稻香，

蝉声瘦成一根弦。

风从田埂上起身，

把黄昏弹得微凉。

老屋的陶罐里，

还养着半盏夏末的雨。

而荞麦在更远的山坡，

静静数着归期。

无人机掠过时，

天空写下新的节气。

只有晒谷场上的麻雀，

仍读着旧时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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