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奶奶哼”是一种夏季田间瓜果,形状大小犹似西瓜。瓜瓤松软、甜糯。不用咀嚼,入口即化。</p><p class="ql-block">“奶奶哼”顾名思义是奶奶喜欢吃的瓜,奶奶一边吃着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嗯,好吃,嗯,好吃,嗯。。嗯。。。</p><p class="ql-block">“奶奶哼”还有别的名称,比如:“老头乐”、“噎死狗”等等。不言而喻,这些名称和“奶奶哼”一样,都直指这种瓜的品质。</p> <p class="ql-block">好多年没吃“奶奶哼”了,之所以没吃,是因为现在农家不种了,农田没有了,市场不见了。</p><p class="ql-block">“奶奶哼”早已被其它的瓜果所取代。尤其是西瓜。相比之下,西瓜的瓜瓤汁更多,味更甜,那些个掉了牙的奶奶、爷爷们更喜欢吃。</p><p class="ql-block">没见,没吃,于是关于“奶奶哼”的记忆也逐渐被淡忘了。</p> <p class="ql-block">最近再次见到了久违的“奶奶哼”。它出现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孙建平的文章中。现摘录其中一段文字:</p><p class="ql-block">我记忆中奶奶哼我是见过的,也吃过的。但机会不多,可能也就一次两次吧。</p><p class="ql-block">建平还说,他吃的“奶奶哼”是种在他生产队的高地上。生产队的名字叫大路三队。很有趣的是,那块土地早被开发成住宅区,我现在的租房就在其中。</p><p class="ql-block">再次见到“奶奶哼”,一段本不该遗忘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p> <p class="ql-block">我平生也只吃过一次“奶奶哼”。你千万别问是怎么吃到的,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p><p class="ql-block">我比建平大10岁左右,他吃的“奶奶哼”一定是从他妈妈的手里接过来的。而我吃的“奶奶哼”却是从别人家的瓜田里偷来的。</p><p class="ql-block">打嘴!说好不说的,忍不住又说了。</p><p class="ql-block">打嘴!偷的吃的东西难道还不应该打嘴?</p> <p class="ql-block">三年自然灾害时我大约10岁左右。没有自然灾害那段经历的人,绝不会知道那种滋味。那种滋味只有一个字饿,两个字很饿,三个字十分饿,四个字快饿死了。。。我父母不在身边,为了活着,我象野狗般的到处刨食。</p><p class="ql-block">当然,在那种状况下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小伙伴。即便大人也在十分艰难的活着。</p><p class="ql-block">作为弱小的我们,偷是维持生存的一项重要的手段。偷红薯、偷萝卜、偷玉米、偷灌浆没有成熟的麦穗和稻谷。。。但凡能充饥裹腹的一切都偷。洗也不洗,烧也未烧,直接送进嘴里。</p><p class="ql-block">偷别的东西,自然也会偷“奶奶哼”,因为它比其他的东西更好吃。</p> <p class="ql-block">我们村最西头是张启发的家。他60多岁,那时60岁的人的模样,比现在80岁的人还老。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小个子还佝偻着腰。所以村上人也叫他“老发”或“老发老头子”。</p><p class="ql-block">老发家的自留地在村西边的高地上。村庄每家的自留地也都在这里。每家的自留地里种着不同的蔬菜和庄稼。</p><p class="ql-block">唯独老发的自留地还种着一小块“奶奶哼”。老发精心的打理着这一块瓜地,不久后,在绿色的藤蔓中就结出了许多小果子,随着时间推移小果子慢慢长成了奶奶哼大瓜。老发把这些瓜挑到街上去卖,卖来的钱再去购买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如此一天天过去了,瓜也一天天少了。</p><p class="ql-block">终于,瓜地里只剩下最后一只瓜。这只瓜也是曾经所有瓜中最大的一只瓜。老发拿它来做种瓜。</p> <p class="ql-block">我千百次从老发瓜田边走过,看着绿色藤蔓结出小果,看着小瓜在一天天变大。</p><p class="ql-block">那时我还不是君子,只是个饥饿的小人。更不懂得瓜田不纳履道理,而且我还光着脚,根本没有履。</p><p class="ql-block">所谓饥寒起盗心,每次经过瓜田我都在不住吞咽着哈喇子。我虽没有吃过这种瓜,但我想它一定很好吃。越是想,哈喇子就越多,多得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p><p class="ql-block">奈何老发老头看得太紧,他整日守在瓜地上,即便上街去卖瓜,他也让女儿来换防。我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p><p class="ql-block">终于,瓜地里只剩下一只种瓜。老发在一张红纸上写上“种瓜”二字,并将瓜包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老发读过书,在他看来,做种的瓜肯定是没人会偷的。谁会去干这绝子绝孙的缺德事情?再说人老珠黄,瓜老也珠黄了。老的人不好看,老的瓜肯定也不好吃。于是他便慢慢放松了警惕。</p><p class="ql-block">君子当然不会去偷瓜,但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人,而且还是个处在极端饥饿中的小人。你说我会不会偷呢?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四顾无人,终于下手了。</p><p class="ql-block">我闪电般摘下了瓜田里那唯一的“奶奶哼”,捧着瓜猫着腰钻进一片玉米地。很快我原本干瘪的肚子就鼓了起来,鼓得就象一只瓜,象那只“奶奶哼”。</p> <p class="ql-block">很快老发就发现种瓜没有了。当天下午他就开始骂村,从东骂到西,再从西骂到东,如此重复他一连骂了三天。我们村庄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老发的骂声很大,每一句都灌在我耳中,打在我心上。在老发眼里,每个人都是偷斧之人。只有我知道,那只斧头是我偷的 。</p><p class="ql-block">我人虽然小,但我也知道是非,也懂得羞耻。瓜很快就被消化了,但羞耻却消化不了。这种羞耻我一直深埋在心中,直到再次见到“奶奶哼”才暴露出来。</p> <p class="ql-block">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我这辈子很少做亏心事,而这次心可亏大了。我从未看到老发老头子舍得吃他自己种的瓜。但我却不择手段的给偷吃了,而且还是只种瓜。老发老头子那满头的白发,很小的个子,还佝偻着腰。念及此处,羞愧难当。</p><p class="ql-block">但问我后不后悔?我回答却并不后悔。因为那时我确实很饿,也很馋,小小年纪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