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反抗者/读《素食者》</p><p class="ql-block">可以不听家长话吗,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吗,可以不吃肉吗,可以不穿内衣吗,可以不化妆吗,可以随便穿衣服吗,可以不社交吗,可以不说话吗,可以不活着吗。。。</p><p class="ql-block">合上韩江的《素食主义者》,我想着这些问题。把“不”去掉呢,还是个正常人吗。何谓“正常人”,“正常”的范围,所指,是谁规定的?人究竟应该按照什么标准活着,究竟是在按谁的价值观活着?人活着应完成什么使命,怎样过完一生才算活过。。。</p><p class="ql-block">穿内衣、妆容得体、举止优雅、谈吐合宜、社交礼仪。。。男权社会的附庸,并非女性天然内在需求。主人公英惠想要抽离这个世界,挣脱世俗之网,跟自己合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自然地想到以赛亚伯林提出的概念——“消极自由”。伯林认为,人有两种自由: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积极自由指“人有干什么的自由”,这种自由可以成就自身,但它也容易自以为是,想要驾驭一切,走向激进和极权。消极自由指“人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的自由”。在伯林看来,消极自由关涉自由的边界,个人行为是否受干扰,本质上是“不被强制做某事”,所以他更看重消极自由。消极自由对个人具有更重要的价值,是人作为人应受到保护的底限,是现代文明社会应具备的人文内涵,它适用于任何人,且人畜无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故事背景是当代韩国,作为亚洲发达国家,在个人实现自身价值方面的包容度尚未达到消极自由的边际,对照我们的文化共识和道德评判体系,又有多少消极自由和做自己的主人的觉悟和勇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实上,多数人都活成了英惠的姐姐,听父母的话,按照世俗认同的人生轨迹行走,该上学就上学该工作就工作,到一定年龄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一切都很正常的海面下面,没有人能料想到汹涌着什么。直到英惠反复做这个梦,到处都是杀戮和血淋淋的肉,她惊恐地逃啊逃。。。醒后,从此,再也不吃肉,她的灾难也随之开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社会上多数素食主义者的目的出于养生、身体塑形或者信仰,英惠不属于任何一种,深入进去,会发现素食在她是一种无言的反抗。这是一部充满隐喻和象征的小说,也是让部分读者读起来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原因,导致《素食主义者》在获得世界文学大奖之前寂寂无名。</p><p class="ql-block">稍微有点心理学常识的,对“潜意识”这个概念应该不会陌生,至少知道产生它的来龙去脉,阅读起来是不存在障碍的。但是作者韩江没有照顾到不同读者群——这是不是这部小说的缺陷很难说,就像不能随便贬低那些欣赏不了现代艺术的人——书中对人物的心理世界和情绪反应的因果的确没有做到清晰的梳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英惠为什么反复做这样的恶梦?小说里没有直接说,只能通过其他人的侧面叙事去推理。英惠的父亲当过军人,父权意识加上军阀作风,特别暴君,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稍有不顺从就会被打。英惠是心理承受能力最弱的那个孩子,她表面上很听话,内心却无比痛苦。</p><p class="ql-block">她不但听父母的话,也很顺从世俗观念,不敢有半点与众不同。求学、就业、结婚,按部就班地生活。也许是叛逆的意识积累得太久太多,她开始做杀戮和血腥的梦——潜意识对现实的投射图像。她觉醒了,意识到她的灵与肉被割裂,她不是自己。</p><p class="ql-block">拓展思考一下,这个世界不就是充满杀戮的吗?虽然人们手里没有刀枪,但规则、训导、教培、竞争、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无处不在,肉和血作为一种隐喻出现在梦里并非没有根源。</p><p class="ql-block">如果英惠素食被丈夫接受并得到尊重,也许后面的悲剧不会发生。英惠是世俗标准下很合格的妻子,丈夫也认为享受到的一切照顾都理所应当——丈夫心安理得地被老婆伺候——当她决定做纯粹的自己后,丈夫开始厌弃她。他不能忍受她不积极社交,比如聚会上衣着朴素,不化妆不穿内衣,沉默寡言,不逢迎权贵。他打电话告诉英惠家人她不吃肉的言外之意是“害得我也吃不成肉”,希望他们给英惠施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于这个传统大家庭来说,尤其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不但不能容忍女儿不吃肉,更不能容忍女儿不给丈夫做荤菜。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亲人轮番劝英惠吃肉无效的情况下,父亲暴怒之下打她耳光,并往她嘴里强行塞肉。她崩溃了,割腕自杀。</p><p class="ql-block">人总算被抢救过来,但她精神失常,被丈夫彻底抛弃。英惠住进精神病院后连素也不吃了,她说她是一棵树,只需要晒太阳喝水,最后瘦到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医生和护士用各种疗法进行所谓的“规范治疗”,包括捆绑手脚输液打针、喂饭等手段。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一个人想理解她,想理解这里的所有精神病患者,他们只是被“治疗”的对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这里似乎可以理解前面她为什么拒绝跟丈夫亲热,她说他有“肉味”。也可以理解她的艺术家姐夫试探性地问她是否愿意在裸体上画满植物时毫不犹豫地答应。姐夫抑制不住欲望想得到她,但被她强烈拒绝。当姐夫也在身上画满植物时她竟同意了,因为她认为自己是跟花花草草亲热,她的精神通过花花草草上升到更高级的层次。讽刺的是,英惠这种近乎行为艺术的表现作为前卫艺术家的姐夫竟不能领悟,他仅是被欲望驱动而已。</p><p class="ql-block">善良理智的姐姐选择包容自己的精神病妹妹。离开丈夫后,姐姐反思自己的恋爱和婚姻,发现他跟丈夫彼此并不认识。她发现连自己也不认识,因为她一直在适应和逢迎,父母、丈夫、社会。。。从未走进过自己的精神世界。在照顾妹妹过程中她慢慢理解了她,也慢慢地自我觉醒。</p> <p class="ql-block">英惠依然坚持做植物,粒米不进,每天陶醉在阳光下想象着光合作用。医院象征什么呢,大概是社会的各种合法权威机构,医生和护士象征权力执行者,强制人做某些事。在他们的规则中,作为人,不能跟人类社会割裂,不能脱离人类社会规则以植物的习性生活,否则就需要被精神病被治疗。</p><p class="ql-block">现实中,厌恶某些潜规则或显规则的人并不在少数,悖谬的是,一方面鄙视世俗价值观和物质欲望,但是如果远离这些东西的束缚和规则,心里又会惶恐,没着没落,希望进入规则希望被捆绑,变成普通的食肉者。食素与食肉,从众与独立,物质与精神,标准化与多元化。。。抗拒着,妥协着,习惯着,挣扎着,拧巴着,趋同着。。。生而为人,注定是一场戴着镣铐的舞蹈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