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小记

亦非台🍀

予尝闻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心向往之久矣，常欲凌虚御风，登斯楼而览八极。凭栏以眺沧波，把酒而问青天，追范公之忧乐，慕吕仙之逍遥。暑期已偿平生夙愿。从“巴陵胜状”南门入，见五朝楼观，以青铜微缩铸造，重现唐、宋、元、明、清五代风格岳阳楼，五楼为水蜿蜒环绕，巍楼倚碧水，动静结合，刚柔并济。 唐楼最为朴拙，斗拱粗大，屋檐平直，有胡风。想那张说初建此楼时，大抵不过是一处观景所在，未必料之后文墨堆积，楼以文传，竟成天下名楼。 宋楼则精巧许多，翼角高翘，如飞鸟展翅，契合《岳阳楼记》所描绘的“衔远山，吞长江”之态。范希文公作记时，楼已重修，观其模型，可想当日气派。 元楼矮壮，颇有塞外之气，蒙古人入主中原，楼阁亦染胡风。 明楼复归汉家样式，脊饰繁复，雕梁画栋，极是精巧。 清楼则威仪十足，层叠而上，显出一派盛世气象。五楼并列，朝代之更迭，审美之变迁，皆收眼底。 行至双公祠，门楣“双公祠”三字由范仲淹第二十八代世孙范敬宜所写。门楣旁有对联：“一湖一楼一记，浮乾坤，控南北，叙乐忧，江山胜景辉映千古”；“双公双迹双德，联珠壁，会风云，召日月，文坛佳话流播九州”，祠内供奉滕子京与范仲淹二公。滕公重修岳阳楼，范公作记传世，二人可谓相得益彰。范公“先忧后乐”之语，镌刻壁上，墨色如新。观者至此，莫不驻足凝望，若有所思。 细看范公画像，面容清癯，目光深远。想他当年未尝亲临岳阳，仅凭友人书信与想象，便作出这般千古文章，实在令人叹服。文人笔墨之力，竟胜过亲眼之见。滕公像则更显实干之气，眉宇间有毅色。楼能重修，多赖此人；记能传世，亦赖此人请托。世事往往如此，实干者与立言者相辅相成，乃成佳话。 向南前行，入得岳阳楼主楼，先见一长联，乃清代窦垿所撰：“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读罢不禁颔首，此联将岳阳楼之千古风流尽收其中。循木梯而上，吱呀作响，似在诉说千年往事。至二楼，正中悬有清代张照所书《岳阳楼记》紫檀木雕屏，字字珠玑，金光灿然。游人至此，多驻足默看，神色庄重。 及至顶层，推窗四望，果然气象万千。洞庭湖波平如镜，帆影点点，水天一色，浑无际涯。北望长江，如带蜿蜒；南眺潇湘，烟云朦胧。此刻方知何为“衔远山，吞长江”，何为“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公虽未亲至，而状物之精，竟似亲临。 再向南行不远，便是吕仙祠。与岳阳楼之辉煌相异成趣。入门便见洞宾像，长须垂胸，目含笑意，背负宝剑，手提酒壶，正是那“醉舞高歌海上山”的形态。四壁绘有吕仙故事，最引人注目的自是“三醉岳阳楼”之图。画中吕洞宾醉卧栏边，葫芦倾倒，酒液成溪，而神色自若，大有“世人皆醒我独醉”之概。 吕洞宾与范仲淹，一仙一儒，同与岳阳楼结缘。范公忧乐天下，吕仙逍遥世外，看似殊途，实则皆怀济世之心。范公以政济人，吕仙以医度世，其心一也。物质之楼终会朽坏，精神之楼却能长存，或许这正是“先忧后乐”之精神与“逍遥物外”之超然，使岳阳楼超越砖木，成为千年不坠的文化象征。景点颇多，七星长廊，小乔慕，怀甫亭，仙梅亭，岳阳门，因体力体力不支未能尽观。以清代秀才的对联结束今日之游:‌吕道士太无聊，八百里洞庭，飞过去，飞过来，一个神仙谁在眼；范秀才亦多事，数十年光景，什么先，什么后，万家忧乐独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