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台

胡堡冬

树影婆娑，江流汩汨，李白踽踽而来。李白手上还端着酒杯么？他的左手还提着酒壶么？反正步履有些蹒跚半醉半醒的摇摇晃晃。风溲溲而来，拂动着李白的衣袂，让他有些醉眼朦胧。宽阔的江面泛着𥻘粼的波光，夜是幽蓝的，透明的，夜色将笔立万仞的崖壁染成黯青色，看着就有些渗人。树丛的枝叶猛然一阵婆娑，李白定了定神，月光投在江面，江水忽悠忽悠的，如无数条金蛇在游戈，一会儿又不见了，此时的感觉很惬意，很旷达，又有点仙气飘飘了…… 此处正是一个平台，平整、开阔、临崖而出，有一张大圆桌那么大。此前不知是否有人在此饮酒赏月，反正李白来了，就坐在这个平台上。李白是喜欢月的，圆融的月亮饱满而丰盈，就像一只金黄色的大圆盘子悬在天上。记得李白第一次漫游，他登上了峨眉山，抬头看到的正是一轮明月挂在那里，他脱口而出，就吟出了“峨眉山月半轮秋”，而此时也是秋天，月亮也如山月，只不过此地不是峨眉山，是当涂的采石矶。不记得是第几次来到捉月台了，反正每次来都要在此赏月，遥望奔流的长江…… 李白爱月、赏月、惜月，月就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甚至猜拳行令的酒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月就是那个与他对饮之人，月亮也是陪他共舞之人。花前月下，树影婆娑，挥舞的剑锋，零乱的身影，月光凌乱，好不愝意。深深地吸一口，凉凉的气息直达胸间，鼓荡的诗意喷薄而出。这时，月是那么皎洁，那么清澈，李白醉眼朦胧，疑惑地问自己，我就是那尊明月么？不是么？“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月对于李白来说，既是灵魂的伴侣，也是精神的寄托。但有时月也会勾起他的乡思，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如，《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让李白进入了另一重境界，他乡游子，透过洒入窗棂的一地月光，让他辗转反侧失眠了。故乡，明月，举头瞭望，低头沉思，他怀疑是否进入了幻境？是否想起母亲在他幼年时拥他入怀嘴里哼着的歌儿……月光化解了李白的内心，他被贞洁如初的月色主宰了而进入另一层空间…… 诗人好酒，有酒最好有月。这不，李白的《把酒问月》果然喝出了新的感觉。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古人今人若流水，不是么？时间改变河山不易，月亮自古以来就是那尊，而时间改变人却是勿勿如流水。李白先后七次来到当涂，遄兴思飞时，他就站在采石矶前，写下许多千古传颂的诗篇；落魄贫病时也站在一泻千里的江畔，滚滚东流的江水触碰了李白的思绪，让他感受到盛唐的气象，也经历了大唐衰败之后的艰难…… 江水汨汨的流淌，采石矶下，江风悠然。李白就坐在捉月台上，望着映入江面一晃一晃的月亮，他深深地呷上一口酒，他有些醉眼朦胧了。月怎么不在天上？又怎么掉到了江里？在江面上的月更有意义了，那是从天上回到了人间！晃晃悠悠的月儿，显得格外苍白，那月宫里的玉兔呢？那棵桂花树呢？吴刚与嫦娥还曾相会吗？李白疑惑了，在朦朦胧胧中想到了许多诗句，他想把月亮捞上来，让本该在天上的月回到天上去，与天空，与星辰相伴，让清辉永洒人间。李白有些醉了，醉态中的李白才是本真的李白，可爱的李白，诗意的李白，他大声地吟诵着与月有关的诗句，又猛地喝上一杯酒，他伸手去捞江中的月亮，那月亮似对李白在笑，在招手，李白就投入月的怀抱了…… 这是后人对诗仙李白在采石矶的传说，而七百年后的明正德十四年，刑部主事方豪与太平知府、池州知府、徽州知府、安庆知府相邀一起来到了捉月台。他们凭吊诗人李白的才情，品味李白捉月的传说与传奇，也像李白那样喝了一碗酒水，赏了一回月，从此，“捉月台”又改为“联壁台”。2025年7月13日，我也来到了捉月台，就站在围栏旁，没有赏月，只有夏日炎炎，如火如荼一般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