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约美篇

今生有约,

<p class="ql-block">鱼在洋先生从延安大学中文系一毕业,便分配到商县城关中学来教我们。当时他教二班和四班的国文课。他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较我们只虚长七、八岁,瘦高的身子套在灰色西装里,竟不显空落,反有几分读书人的嶙峋气度。</p><p class="ql-block">他的黑边眼镜是极素净的,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刚被延河的水洗过,又被陕北的风沙磨砺过。那眼镜常常滑到鼻梁中段,他便从镜框上缘看人,眼光扫过处,连最顽劣的学生也屏息了。</p><p class="ql-block">到底是年轻人,他的活力是掩不住的。讲台仿佛太小,容不下他瘦长的身子,他总要走到我们中间,灰西装的后摆开了叉,随步伐摇曳,宛如灰鹤的翅膀。领带倒是日日打得齐整,却不像老教师那般古板。</p><p class="ql-block">那时学校教师都着普通的蓝或者黑色中山装,鱼老师的西装较之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前卫时髦小众的,透出些青年人的洒脱。不由令青涩的学生们也生出几分羡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他讲的国文课与众不同。讲《岳阳楼记》,不说文章如何,先说起范仲淹写此文时年岁几何,比他现在大不了几岁。我们便恍惚觉得,千古文章并非遥不可及,或许就诞生于某个相似的清晨。他的古文讲解确有独到之处,能将死文字讲活,让“先天下之忧而忧”不再是试卷上的考点,而成了可以揣在心里的火种。最妙的是作文课。他评点文章,不似法官判案,倒像匠人琢玉。我的作文常被他选中,在讲台上朗读。看他用红笔在我的作文本上字句间勾划,恍惚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另一个更睿智的我读懂了,且读得那般透彻。他说的“多读书,多写日记”,原以为是老生常谈,后来才知是写作的真谛。承蒙先生亲身教诲,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每天坚持写日记,对成年工作后写东西收益良多。他知道我们喜欢他作家的身份,便也不讳言。他的得奖之作《撵走的和撵不走的》和《那片树林》,我们传阅得纸张都发了毛。他说创作《那片树林》时,结合自己小时候在乡间生活的经历,常去城外丹江河畔散步,看柳枝如何与风嬉戏。“写作就是抓住撵不走的东西,”他说,“比如记忆,比如那片树林。</p>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鱼老师常常和我们分享他的创作心得。我记得他讲到《撵走的和撵不走的》这篇让他崭露头角的作品时,镜片后的眼睛格外明亮。这篇小说是他在延安大学读书时创作的,发表在顶级儿童文学刊物《儿童文学》上,并获得了当年度中国作协《儿童文学》杂志优秀作品奖。你们知道吗?”他从镜框上缘看着我们,“写作就是要展现善与恶、文明与愚昧的冲突。”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他向我们讲解《撵走的和撵不走的》讲述了一个关于山村少年羊娃与城市女孩白玉的纯真情感故事。故事发生于万山沟村,羊娃因家庭传统观念被迫辍学务农,却与来村中寻找舅舅的白玉相识并产生情愫。两人因游泳被村民发现,白玉被强行送回城市,留下羊娃独自面对传统观念与外界诱惑的冲突。小说通过“撵走”与“撵不走”的对比,展现了传统观念与现代追求的碰撞,最终以羊娃的迷茫与困惑收尾,暗示了社会变革中个体命运的无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关于《那片树林》,鱼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他1987年出版的第一本儿童小说集,获得了陕西省首届儿童文学奖一等奖。</p><p class="ql-block">他说这部作品描写了一群孩子与树林中的蒲公英互动的故事,通过孩子们采摘蒲公英、观察其生长变化的过程,展现了他们对自然的好奇与探索,以及在成长过程中对自我认知的觉醒。“蒲公英不仅仅是植物,”我记得鱼老师这说,“它隐喻着孩子们的纯真与生命力,代表着那些看似柔弱却极具生命力的美好事物。”鱼老师告诉我们,他的儿童小说始终秉持“以善为美”的美学特征,希望通过作品让孩子们感受到善的力量,相信善最终能够战胜恶。</p> <p class="ql-block">他批改所带两个班级的作文常常到深夜,烟灰缸堆成小山。第二天课上,却能精准地说出每个学生文章里的闪光处。他的黑边眼镜后面,究竟盛着多少我们的青春心事?鲁迅先生自然伟大,但隔着年代的烟尘;鱼老师却近在眼前,用他瘦高的身影告诉我们:作家也是人,也可以只大你七八岁,也可以穿着开叉的灰西装,在讲台上把古今文章一一拆解,又一一重塑。成年工作后,我也常写些工作内容的文字。每至深夜搁笔,总会想起那个刚从延大毕业的青年教师,想起他镜片后灼灼的目光。他不仅教会我们作文,更用他刚刚起航的人生,为我们演示了另一种可能——文学不是庙堂里的供奉,而是日后我们可以握在手中的工作活计。那开叉的灰西装后摆,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摇曳,如一面旗帜,招展在所有渴望文学的少年心中。每每念及在我们中学时代,恰与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当老师,就感到特别荣幸和骄傲。他以自身洋溢的青春才华,像一面镜子让我们体会到榜样的力量,同时他用自己渊博的知识素养,滋养了我们热爱和鉴赏文学的能力。我想说:“鱼在洋老师是我遇到最好的国文老师。”后来我知道,鱼老师始终坚持创作,作品已超过400万字,获得省级及国家级奖项30多次。他还担任陕西省儿童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商洛市文联副主席,但他永远是我记忆中那个穿着开叉灰西装的青年老师,用他刚被延河水洗过的明亮眼睛,注视着一个个渴望文学的心灵。</p> <p class="ql-block">时至今日,每当我看到蒲公英,总会想起鱼老师和他的《那片树林》,想起他说的:“写作就是抓住撵不走的东西。”而鱼老师对我的教诲和影响,正是我生命中永远“撵不走”的宝贵财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