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司令豫西抗战系列之八：巩西南战斗

杨胜军

皮司令豫西抗日系列小说之八巩西南战斗凛冽的朔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豫西起伏的山峦，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沙，抽打在巩县青义镇外破败的土墙上。药铺门口，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被粗暴地推搡倒地，怀里护着的粗陶药罐“哐当”一声摔得粉碎，几片干瘪的草药混着泥土散落一地。老人浑浊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像样的哭嚎，只剩下绝望的气音：“……娃的……命啊……”马背上，穿着国民党军服却毫无正气的李忠应，鄙夷地扫了一眼，嘴角撇出刻薄的弧度：“穷鬼的命，值几个钱？搜！一粒粮食也别给这些泥腿子剩下！”他手下的兵痞如狼似虎，撞开一扇扇破门，哭喊声、咒骂声、摔砸声撕裂了冬日的沉寂。几里外，一座隐蔽山坳里的农家小院，窗户被厚厚的棉被遮得严严实实。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豫西抗日独立支队司令员皮定均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格外凝重。他披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眉头紧锁，手指重重地点在铺在破桌上的地图——青义镇的位置。“司令员，”三团团长赵东升声音压抑着怒火，将一份染着血污的情报递过去，“姚三亭、李忠应这两个败类，挂着‘国军’的皮，骨头里早烂透了！这是乡亲们用命换来的铁证！他们和西村的鬼子达成了交易，以巩西南为据点，替鬼子‘清乡’，抓丁、抢粮，手段比鬼子还毒！”支队政委方远补充道：“皮司令，我们先前本着团结抗日的大义，多次派人争取过姚三亭、李忠应，希望他们迷途知返。可这两个家伙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证据确凿，他们不仅投敌，还变本加厉祸害百姓。这颗毒瘤不除，豫西的脊梁就直不起来，百姓永无宁日！”皮定均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情报上姚、李二人与日军来往的信件影印和血淋淋的证词。他沉默了片刻，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最终，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打！而且要打得干净利落！打掉这股投敌叛国、残害同胞的败类，就是给所有动摇者、观望者，也给鬼子一个最响亮的警告！告诉豫西的父老，谁才是真正抗日的队伍！”他俯身在地图上，手指如刀锋般划过：“东村，姚三亭的老窝，是第一个目标！南侯，王殿臣、张之洞依附姚李，为虎作伥，必须扫清！东侯，李忠应的巢穴，地势险要，强攻代价太大……”皮定均的目光落在三团团长赵东升和巩县抗日独立团团长关振山脸上，“赵团长，关团长，你们负责主攻东村、南侯。东侯……要智取。我们不是有个同志在里面吗？”“李天若！”赵东升立刻接口，“他已在李忠应部潜伏多时，重点在做机炮营营长郝光耀的工作。”“好！”皮定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通知李天若，时机成熟，策应主力，里应外合拿下东侯！最后，这股残渣必然退守明山寨——这个乌龟壳！”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明山寨的位置，“这里三面绝壁，易守难攻，是他们的最后依仗。务必集中力量，以雷霆之势，毕其功于一役！时间，”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磨损严重的旧表，“就定在十二月十一日夜，行动！”寒星仿佛冻结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刺骨的夜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十二月十一日深夜，三团主力和巩县独立团的战士们，在皮定均司令员的亲自部署和赵东升、关振山的直接指挥下，如同无声的利刃，刺破了巩西南的沉沉黑暗。他们衔枚疾走，脚板踏在冻硬的山路上，只有粗重的呼吸汇成一片压抑的潮声，目标直指东村。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东村村口哨位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倒下。随着赵东升手臂猛力下劈的动作，手榴弹的爆炸和机枪的怒吼骤然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战斗毫无悬念，姚三亭的匪兵在睡梦中被打得晕头转向，仓促的抵抗在八路军复仇的怒火面前不堪一击。火光中，姚三亭那张惊骇扭曲的脸一闪而过，在亲信拼死掩护下撞开窗户，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村后的山林里。“追！别让他喘过气！”赵东升的吼声在枪声中格外清晰。队伍毫不停歇，如奔腾的铁流席卷荒原，直扑南侯。盘踞在此的王殿臣、张之洞部本就惊魂未定，防线在八路军迅猛的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张之洞那件显眼的绸衫在溃兵中仓皇闪动，旋即被更大的溃败浪潮吞没。东侯，李忠应的老巢。险峻的地形和坚固的寨墙在晨光熹微中如同狰狞的巨兽。强攻，代价难以承受。赵东升看向身边那张沉静的面孔：“天若同志，看你的了！按皮司令的部署，智取！”寨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败退的消息接连传来，李忠应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在厅堂里踱步。角落里，机炮营营长郝光耀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李天若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昏暗的厢房。“郝营长，”李天若的声音低沉却如重锤，“看看外面！听听乡亲们的哭声！李忠应投敌叛国，为虎作伥，早已天怒人怨！跟着他，前面只有万丈深渊，身后是子孙万代的唾骂！八路军皮定均司令的队伍就在寨外，是替天行道！此时不回头，更待何时？”他掏出那张皱巴巴、却足以致命的投诚信。郝光耀盯着那熟悉的字迹，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紧握的拳头最终无力地砸在桌上。子夜，约定的三声夜枭啼鸣穿透死寂。东侯厚重的寨门在令人心悸的“吱呀”声中，被郝光耀的心腹缓缓拉开。早已潜伏至寨墙下的三团尖刀排战士，如猛虎出闸般扑入！与此同时，郝光耀的机炮连骤然调转枪口，密集的火舌不再是射向寨外，而是狠狠泼向那些从睡梦中惊醒、试图顽抗的李忠应死忠！寨内顿时杀声震天，火光四起。李忠应从床上惊跳起来，只听得外面喊杀声逼近，心胆俱裂，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在几个铁杆护拥下，仓皇从后窗滚入深沟，侥幸逃得一命。姚三亭的残兵、王殿臣的溃匪、失魂落魄的张之洞，连同李忠应带出的几个亲信，如同被沸水驱赶的蝼蚁，不约而同地涌向他们心目中最后的堡垒——明山寨。它盘踞在青义镇东南岭的绝顶，东临深不见底的断魂沟，西倚陡峭如削的庙坡，南面是高耸的寨墙，只有西北角一条窄如羊肠、陡似天梯的碎石小径可以勉强攀登。残匪们合力推动沉重的门闩，发出沉闷的轰响。姚三亭靠着冰凉的寨墙，喘着粗气嘶吼：“守住！守住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路插翅难飞！”张之洞惊魂未定，声音却带着病态的亢奋：“对！居高临下，耗死他们！”副师长李青义则像一头红了眼的困兽，疯狂地在寨墙上督战，架设机枪，枪口森然指向山下。十二月十七日清晨，阴霾低垂，空气仿佛冻结。在距离明山寨不远的一处隐蔽指挥所里，皮定均司令员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明山寨的险峻超出了预期。“硬啃，伤亡太大。”他沉声道，目光转向身边的赵东升、关振山和李天若，“皮要剥，但得讲究方法。西北角那条小路是唯一的缝，也是他们火力最集中的死穴。我们就打这里！但要打，就得让他们整个寨子都乱起来，顾头顾不了腚！”赵东升立刻领悟：“司令的意思是……声东击西？”“不止是声东击西，”皮定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要让他们‘四面楚歌’！天若同志，你熟悉地形，带本地战士和独立团的同志，去东、南两面的山坡，把‘火神’给我请出来！柴草火油都备足了吗？”“司令员放心，按您的吩咐，早就准备好了！”李天若眼中燃起斗志。“好！”皮定均斩钉截铁，“总攻信号一响，西北角主攻方向，集中所有重火力，给我狠狠地砸开一条路！东、南两面同时放火，烟要大，火要猛！关团长，主攻突击的任务交给你！要快、要猛，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是！保证完成任务！”关振山挺直胸膛。皮定均最后看了一眼腕表，对作战参谋命令：“通知各部，按计划，准备战斗！”上午九时整，一颗拖着凄厉长音的红色信号弹，骤然撕裂了明山寨上空铅灰色的天幕！“打！”皮定均的命令通过电话线瞬间传达到前沿。霎时间，明山寨西北角那条死亡小径的下方，火山爆发了！三团集中了所有重机枪、迫击炮，炽热的金属风暴如同愤怒的狂涛，狂暴地倾泻在陡峭的山体和狭窄的进攻路线上！弹雨泼洒在岩石上，炸起漫天碎石烟尘，死死压住了寨墙上匪兵疯狂扫射的火力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几乎就在同一秒！明山寨东、南两侧的山坡上，几十堆淋透了火油的巨大柴草堆被李天若和本地战士们点燃！干燥的柴草遇油即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然爆响！烈焰冲天而起，在凛冽的寒风中疯狂扭动、咆哮，火舌舔舐着天空！浓烈刺鼻的黑烟滚滚翻腾，遮天蔽日，灼热的气浪汹涌翻滚，瞬间将明山寨东、南两侧变成了燃烧的炼狱！寨墙上的匪兵们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浓烟呛得他们剧烈咳嗽，涕泪横流，眼睛根本无法睁开。许多人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攻势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惊叫着离开射击位置，扑向背火的一面，挤作一团，秩序大乱。原本严密的防御阵型瞬间瓦解。“冲啊！！！”关振山怒吼着，第一个跃出掩体！巩县独立团的战士们，如同被压抑已久的山洪，沿着那条被弹雨洗礼过、硝烟弥漫的陡峭小径，迎着零星慌乱的射击，舍生忘死地向上猛冲！手榴弹如同冰雹般越过寨墙，在混乱拥挤的匪兵群中猛烈炸开，血肉横飞，惨嚎连连。“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寨门在集束手榴弹的威力下，连同后面顶着的粗大原木门杠，被炸得粉碎！木屑铁片横飞！关振山身先士卒，带着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冲进了寨门！寨墙上，绝望的疯狂彻底吞噬了副师长李青义。他嘶吼着，挥舞着手枪，枪毙了两个试图投降的匪兵，妄图阻止这崩溃的狂潮。“顶住！给我顶……”话音未落，一个被爆炸吓得魂不附体的溃兵失魂落魄地从后面猛地撞在他身上。李青义一个趔趄，手中那把擦得锃亮的驳壳枪猛地一震，“砰！”一声意外的爆响！他浑身剧烈一颤，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迅速洇开的大片血渍，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栽倒在冰冷的寨墙石板上。“李青义死啦！”“八路爷爷饶命啊！我们投降！”这致命的一枪（无论意外与否）彻底击垮了匪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哭喊求饶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寨。枪支被高高举起，远远地扔在地上，白旗（能找到的白布）胡乱地摇晃起来。几个妄图从西侧庙坡溜下去的匪兵，刚爬下几丈，就被早已埋伏在此、如猎鹰般的三团战士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了回来，面如死灰地举起了双手。张之洞那身沾满泥污的绸衫在投降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像鸵鸟一样拼命想往一堆杂物后面钻，被一个眼疾手快的战士飞身扑倒，死死摁在冰冷的泥地里，那张曾经故作斯文的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枪声彻底停息了。硝烟混杂着木材燃烧的焦糊味，在明山寨上空缓缓飘散。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小晶莹的雪花，无声地覆盖在焦黑的断壁、冰冷的武器和横陈的尸体上。李天若快步走到李青义的尸体旁，仔细确认了身份。关振山带着一身硝烟和振奋，大步走到指挥所前，向皮定均司令员敬礼：“报告司令员！巩西南战斗胜利结束！明山寨战斗仅用时三十五分钟！毙敌副师长李青义，生俘张之洞以下一百五十七人！缴获步枪、机枪、迫击炮等武器两千五百余件！我军伤亡甚微！”皮定均站在指挥所门口，遥望着被硝烟和薄雪笼罩的明山寨。他紧绷的脸庞终于松弛下来，深邃的目光扫过战士们押送俘虏、清点堆积如山战利品的场景，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白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短暂的白雾，随即消散。“打得漂亮！”皮定均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易察觉的欣慰，“同志们辛苦了！迅速打扫战场，安置俘虏，救治伤员。把郝光耀营长请来。”他对身边的参谋吩咐道。很快，神情复杂、带着几分忐忑的郝光耀被带到皮定均面前。皮定均没有多余的寒暄，他拿起桌上一个搪瓷茶缸（里面是刚烧开的热水），亲自推到郝光耀面前：“郝营长，你深明大义，阵前起义，为减少我军伤亡、迅速歼灭叛匪立了大功！我代表豫西抗日独立支队，感谢你！欢迎你加入真正抗日的队伍！”郝光耀看着这位威名赫赫却平易近人的司令员，看着他推过来的那缸冒着热气的开水，再想想李忠应平日里的跋扈冷酷，眼眶不由得一热，挺直胸膛，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皮司令！郝光耀……愿效死力！”皮定均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风雪渐密，莽莽群山在飞雪中更显苍茫。那位曾痛失婴孩药罐的汉子，此刻站在自家破败的屋檐下，仰起布满沟壑的脸，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他滚烫的眼皮上。他浑浊的眼底，映着巍巍青山。山深处，仿佛传来低沉而坚韧的足音，踏破积雪，正一步步走向下一个需要亮剑的寒冬。皮定均解开棉衣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任凭寒风吹拂，他的眼神锐利如初，像山巅的磐石，坚定地望向更辽阔、也更艰险的抗日战场。巩西南的毒瘤已除，但烽火，远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