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任鸟飞

友谊

“天高任鸟飞”不是鼓励盲目高飞，而是说每只鸟都有选择如何飞翔的权利——有的冲向云端，有的低空盘旋，而有的，甘愿留在巢穴旁守护一方地天。

真正的天空，不在高度，而在翅膀打开的那个瞬间。

南阳河的水，清且浅，向东流着，不疾不徐，仿佛自有其亘古的节奏。两岸的树木，高而茂，枝叶交错，筛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这青州城的一隅，竟似被时光特意遗忘，兀自保持着一种清宁的韵致。

我每晨必至此，与其说是练身，毋宁说是为了与这河水、这绿树对坐片刻。这一日的清早，空气格外澄澈，似乎将远处的楼、近处的人，都洗刷得更为明晰。河水汤汤，不言不语，却将整座城的睡意与苏醒都吸纳进去，缓缓带去东方。

正当我沿岸徐行，沉浸于这无边的清幽时，天际忽有一痕墨迹掠过。抬首间，但见一群飞鸟正横越苍穹。它们的阵形倏忽变幻，时而如烟，时而如矢，在蓝天之上写下瞬息即逝的章句。我忙举起手机，欲拍下这偶然的相遇。镜头之中，鸟影翩跹，竟像是自久远年代飞来的信使，不由分说地闯入今朝的晨光。

那些飞鸟是一群白鹭 ，它们从弥河鹭林飞来，只见它们振翅向西，不多时便化为天边的一粒黑点，终至全然消融于蔚蓝之中。天空复归寂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唯我双手举着手机，怔怔立于原地，脑中尚存着它们掠过时的清唳。

河水依旧东流，不舍昼夜。我想，这南阳河看过多少代飞鸟的来去，又浸润过多少代青州人的悲欢。树木年年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将根须深深探入水土深处，默默记录着流动的时光。而人类不过是偶尔行经的旁观者，幸运时得以窥见自然的一角灵动，大多时候却只是庸碌地奔走于岸上，忘了抬头看天。

那群飞鸟大约不会知道，它们振翅的瞬间，已被一个陌生人的手机所凝固。它们只是飞着，遵循着血脉中的古老地图与季节的召唤，完成年复一年的迁徙。这无心的呈现，反而成就了至高的美——不为谁而存在，却因此撼动了看见它的人。

继续沿河行走。太阳已升高些，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粼。对岸已有三三两两的早行人，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水中，随波光摇曳不定。远处传来隐约市声，青州城正在彻底苏醒。

那群飞鸟想必已远赴他乡，但它们掠过的痕迹，却深深印在了这个清晨，印在了南阳河的水影天光里，印在了一个过客的心中。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飞鸟与我，河水与树，在这片刻的交汇中，竟都成了彼此风景的注脚，共同谱写了一曲无言的散文诗。

水自流，鸟自飞，而人立于其间，顿觉尘虑一洗，万念俱澄。此中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镜也。今日之晨，于是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