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我们镇的大十字街东头,有三间破旧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位姓张的修车匠,我们中学生都不知道他叫啥,只知道姓张,我们都纷纷地叫他老张头。他年过花甲,却依然坚守在这方寸之间,一修就是四十多年。从二十多岁开始学艺,他凭借一手精湛的修车技艺和和蔼可亲的态度,赢得了街坊四邻的信赖与尊敬。</p><p class="ql-block">他身高一米七二,常年弓着腰,长方形的脸庞上总挂着温和的笑容。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脚蹬一双军胶鞋,无论寒暑,始终如一地守着他的修车铺,没有大事从不离开。</p> <p class="ql-block">老张头修车收费低廉,每当中学生来修车,他只收五毛钱,一天下来,最多也就挣十几块钱。可他从不计较得失,只要是自行车出了毛病,不管多复杂,只要到了他手里,不一会儿就能修好。他说话慢条斯理,言语中总透着几分哲理,让人听了心生敬意。我们这些中学生宁愿绕远路,也要去他那里修车,因为他的手艺和人品,都让人放心。</p><p class="ql-block">他的午饭总是很简单,一碗高粱米饭,配上一块加了葱花、大蒜、辣椒油和酱油的豆腐,这就是他中午的午餐全部。他从不讲究吃穿,只求把每辆车修好,把每一件事做好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则与底线。</p><p class="ql-block">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开门营业,直到傍晚六点半才关门,风雨无阻。即使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他依旧坚守在修车铺里,等待着每一位前来修车的客人。他的铺子虽小,却总是井然有序,车胎、零件整齐地挂在墙上,货架上也摆得满满当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老张头出身贫寒,家中兄弟众多,大多一辈子都是光棍。他靠着手艺,才娶上了地主家的女儿。在那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地主的女儿几乎无人问津,而他却愿意接纳她,用一双手撑起一个家。后来条件好了,可他的兄弟们却已年迈,错过了成家的时机。他育有三子两女,孩子们都在外地打工,一年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一次。妻子去世后,他独自一人守着修车铺,铺子里冬天虽冷,但他生起炉子,便也温暖如春。</p><p class="ql-block">老张头不仅手艺好,更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年冬天,我家的白马被偷,那是父亲赖以为生的马。父亲总会赶着一辆大马车去镇上的火车站,去接送客人,四乡一镇谁都认识我父亲和这匹老白马,老张头当然认识这匹老白马。出事这天也里特别寂静,夜也特别黑,没有星星,伸手不见五指。第二天早晨,父亲第一个起床,大约六点,父亲到马棚去喂草,突然发现老白马不见了,这时父亲到院子周围去找,就是没有马影子,父亲顿时慌了,满脸急得流下无数的汗珠子。</p><p class="ql-block">于是父亲就找来一些人帮着找,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父亲到上下村去找,未果,父亲怀疑昨晚,马被人牵走了,因为父亲仿佛想起来了,昨晚半夜十二点左右听到院子有动静,但父亲没有起来,认为是谁家的猫干的,没有在意。父亲边回忆边后悔,为啥不起来看看呢,气得嗓子都哑了,马是全家的命根子,全家人全靠马吃饭呢,父亲每天接站能挣五十多元钱,家里的经济断了,能不着急吗,一匹马当时能值一千多块钱呢。</p> <p class="ql-block">过了一天后,镇里修车铺老张头得知后,连夜赶去偷马贼家中,凭着长辈的身份和一腔正气,硬是把马牵了回来,栓在自己家中,并且让人捎信,说,捡到一匹马,在他家里拴着呢,赶快来取。他怕我们担心,还谎称是马自己跑出来的。其实我们都明白,那是他的一个善意的谎言。</p><p class="ql-block">后来的传闻,是真是假,无从考证,说当夜偷马贼家里灯火通明,几个人正把马绑上,准备杀掉,要吃马肉,被老张头半夜一点出来接手,无意中听到了他们正说,今夜马上把马杀掉,要不明天老李头会找上门的,因为老张头和偷马贼是邻居,他翻墙过来,就迅速救下这匹老马,他还说,这是李家村老李头接站的马,不能给杀!把家族侄儿臭骂一顿。打那以后,我见到他时,更加尊重他了。</p><p class="ql-block">我上高中时,每次去他那里修自行车时,总会多给他一块钱,可他从不多收,总是笑着推回来。我知道,那是他对生活的坚持,也是他对每一位顾客的尊重。我感激他,也敬重他,可命运并不眷顾这位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p><p class="ql-block">我还清楚记得正月二十六那天,大雪纷飞,积雪没过脚踝,老张头在睡梦中悄然离世了。他的离去,仿佛带走了整个小镇的一份温情,一份幽默,一份善良。我再也听不到他那和蔼的声音,看不到他那灿烂的笑容,世界上缺少一个能像他那样的人,用一双粗糙的手,修好一辆辆自行车,也修好了许多人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