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那场出击拔点战（上）作者：王建中

雪松

作者简介：

王建中，籍贯河北，1955年生于北京。197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毕业于解放军武汉后勤学校参谋指挥系。从军21年，历任班长、保密员、助理员、参谋、秘书、副主任等。1985年至1988年赴云南前线指挥部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轮战，荣立三等功一次。1988年授予中校军衔，1990年转业地方工作。

（注：王建中老师的手机号是：

13980672901， 欢迎战友联系！）

1986年那场出击拔点战（上）

——惊魂50分 右路突击

1986年“10.19”出击拔点作战，突击队从发起进攻到撤下阵地只用了50分钟,时间不算长。但作为轮战部队的此类战斗,从1军到47军每个轮战部队都拔点3个以上,在整个流程上每一个环节都实施的“警戒分队占领阵地”、“秘密接敌”、“偷袭并准备强攻”、“攻占表面阵地”、“搜缴打洞”、“抗反与撤离”这六大顺序。可以说“10.19”出击拔点作战实际上就是个出击拔点作战的典型样本。

我们不妨将61师此战展开,一览特征做进一步了解。先看看攻击的方案:突击队以左右两路对开,包抄攻击越军55号阵地。其中右路26人为主攻,左路23人为助攻,共计49人,加上配备有随行助攻及掩护人员,右路兵力总投入约200余人。左路兵力总投入约100人。攻击行动300人的兵力中,突击队只占16%,增援辅助占80%以上。

攻击行动指挥正副大队长分别由3营营长狄国平和9连连长黄朝耀担任现场指挥,并分别左右路跟随出击担任攻击行动。右路突击群群长为9连副连长赵怡忠,副群长为3排长任长军。左路突击群长为9连副连长万忠勇。助攻掩护分队任务设定为:如突击队进攻顺利,随之变为军工,抢运伤员和烈士;如突击队进攻失利,则变为增援力量,继续完成拔点任务。

两路攻击突击队在炮兵炮火持续的急袭中,分别通过平时秘密开辟近21公里的“小道”抵近潜伏，抵达距离敌55号阵地附近听命令发起攻击。

敌55号高地上有一圈壕沟连接着1至5号共五个藏兵洞,这些洞内部相通。对攻击目标，每个班、每个人都定了任务。右路为主攻，由7、8班完成,其任务是:王常兴的7班堵4号洞和5号洞；周旭阳的8班除分一个战斗小组与7班堵5号洞外,主要目标是3号洞。3号洞在55号阵地后侧。越军遭到攻击后,一定先是进入坑道,钻进洞里,再从3号洞向他们的后方小清山逃跑。为了不让越军从3号洞逃出去,8班冲上去后跳下壕沟必须顺壕沟以最快逮度,将3号洞背后的洞口堵住。1、2号洞则归左路突击队负责。

潜伏在进行中,监听电话里不断传来相互约定的吹气声。——在战斗打响前,整个前线都处于绝对的无线电静默。突击队员出发后,根据事先约定,只在话筒中轻轻吹气为号,用来告知所处状态。

　　1986年10月19日12时,在师长刘登云一声“开炮”的命令中.突击队秘密接敌阶段开始了。师按计划先对敌55号阵地进行半小时122口径加农炮精度破坏性射击,射击半小时后,然后火力冋东部转移。此时潜伏在距越军55号阵地200米第一待命点“无名3号洞”的突击队员,运动到距越军55号阵地80米至100米的下方,进入最后的出击位置,继续潜伏。

突击队员们的眼前是一片长满芭蕉树的开阔地,大约50-80米间宽。在炮火的猛烈轰击下,芭蕉树都被打折,只剩残枝败叶。穿过这片开阔地,迎面是一个60度山坡。坡上,就是越军55号阵地。其地势居高临下,对前沿区域一览无余。突击队员们在炮声隆隆和震荡声中猫在树丛石缝里在回味儿师长刘登云在动员时说的话:“我们要确保在攻击行动中,在敌人每平方米的土地上砸下8颗炮弹。我们一定要尽可能清除战士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看看这个定心丸给大家吃的,但干上去是啥样?不得而知。

震耳欲聋的炮声,还在“轰轰隆隆”响着,弹着点在持续延伸。笼罩在越军55号阵地上的硝烟,升腾、弥漫,又渐渐消散开去。匍匐在地的右路突击群长赵怡忠睁开眼,清清楚楚看到:从越军3号洞口,飘出一股股炊烟。这让他想起家乡的炊烟,他的思绪飞回远方,妻子此时大概也正在炊烟下烧柴、做饭。他的眼睛潮润了,从作战服上装兜里,摸出一张照片,向周旭阳身边凑过去。周旭阳匍匐在地,正眯缝眼睛吃午饭,塞进几块压缩饼干,喝口水,狼吞虎咽,胃口真好!吃饱了,继续眯起眼睛。赵怡忠轻轻推了推他,周旭阳警觉地瞪大了双眼。赵怡忠把照片凑近,说:“你看——,这是我儿子!”周旭阳凝神细看,——一个出生不久的娃娃,小脸胖嘟嘟的,很可爱。不像赵怡忠那张脸,瘦得像马。周旭阳问:“多大?”赵怡忠伸指示意:“4个月。还没见过。”周旭阳挑起大拇指表示赞赏。紧接着,就又微闭了双眼。赵怡忠显然感觉称赞得不过瘾:“炮这么响,你还睡得着?”周旭阳闭着眼:“太累了!就想睡!”毕竟啊,秘密接敌从凌晨出发,距离不到2000米的深谷密林小道,刀劈斧砍,排雷避险,人员间隔距离拉得很开,时不时停下来辨别是不是走错了路,竟走了8个小时!

冲击前的炮击整整持续了67分钟。

　　10月19日13点05分,这时,静默已久的电台响了,3营营长突击队大队长狄国平,接到了师长刘登云出击的命令。他向右路突击群群长赵怡忠,做了个攻击的手势;又通过电台,向左路突击群群长万忠勇发出了攻击指令。

工兵破障队起爆了“火箭爆破器”,这是地雷遍布的老山战区中，开辟冲锋通道的神器,它呈卷状,很重,是工兵们沿着秘密开辟的通道千辛万苦背上去的,这一发射出去就像“挷满了手榴弹的绳子”,瞬间爆炸就为突击队形成了长80余米,宽80厘米的无雷无障碍冲锋通道。

由于一个小时前，师按佯动方案在叫偏马的地方也实施发射了两个“火箭爆破器”,开辟通道的表演的非常逼真,通过“技术侦查”获悉,骗过了越军,他们误认我们在偏马方向发动攻击。在突击队员们进入最后出击位置时,上边55号阵地的越军一点没有发觉,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如果发现的话,只要有人冲锋枪一拎就能守住我们开辟出来的通道。通道太窄了,26个人都要从这里冲上去,“劈头盖脑”一扫一大片,不知道要伤亡多重!

很好,两条通路开辟后，我们再看看步兵发起冲击时炮兵的火力是如何协同的:

当队员冲击到达越军前沿150-300米时,炮兵120毫米以上火炮对越军前沿进行破坏射击；

炮火延伸后,出击分队立即进至越军前沿60-150米位置,炮兵122榴弹炮对攻击目标的后沿进行单炮破坏射击;

当出击分队行进至前沿60米位置,曲射火炮向纵深转移,一直隐蔽待机的直瞄炮随机开火了,摧毁越军前沿工事、暗火力点、观察所,驱逐越军堑壕内的零散观察人员,掩护突击队发起冲击，突入越军堑壕,占领阵地。

只见“火箭爆破器”引爆后,地雷爆炸声响成一片。此时右路开始突击:只见周旭阳一跃而起,冲在了最前面。赵怡忠慢了一小拍,他把儿子的照片小心地放回衣袋,端起枪也窜了起来,突击队一个冲刺,来到55号阵地下面。再往前就是那个60度陡坡。由于双方常年的反复炮击,已把脚下的土都炸成了粉状.地面全是虚的,有的地块踏下去深有一尺,拔出脚来都吃力:这一片“软陷”地面,延缓迟滞了突击队员的冲锋。但此时的突击队员.个个都是出笼之虎,斗志旺盛,脚下这点儿羁绊,根本不在话下,他们飞奔而过,闪电般向半山腰的越军55号阵地冲去。

进入最后发起出击位置的王常兴,是这样描述了当时的体会:快要出击前那几分钟,心中都感到了紧张害怕。可当我们抵近到敌人55号阵地下面,看到我方的直瞄炮弹直接打进了越军疴口,当时别提多兴奋了!心想:我军炮火这么猛,轰了这么久。只怕冲到阵地后,老越没有活的了,就算没被炸死,震也震死了,顿觉信心大增。等到发起冲锋时,一点都不害怕了。

从第二潜伏点往上冲,直线距离约为80米。这对于每天部全副武装越野25公里的突击队员来讲,是“小菜一盘”。不到2分钟,大家已全部冲上了阵地,打了越军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白安周说：“我们跑到阵地时,看不到敌人。”这是因为敌军与我们一样,躲在洞里防炮。但他们实在太麻痹了，我们炮火向其纵深延伸,他们一点也没反应过来。我们炮一停,他们站哨的就跟没事一样,背着杆枪,晃晃荡荡,枪还斜挎在背上,一点接敌状态都没有。白安周迎面看到后,甚至愣了一下。太近了!那越军发现后,刚想从背上取下枪来,白安周手中扳机已经扣下,冲锋枪“突突突”,一个点射,那家伙立刻仰面朝了天。

8班战斗小组按计划跳下堑壕,顺堑壕疾风般的向55号阵地后面跑,左路突击小组还没上来就一个冲刺到了3号洞的位置。只见五六个越军正沿着战壕向小清山方向逃去,他们连打了几梭子弹又甩出两颗手榴弹，奔跑的越军一个没剩,全部倒在地上。他转身回到3号洞洞口,对3号洞进行堵截:“——拿汉!——拿汉!”白安周在洞外用越语高喊,要他们投降。但越军的回答是从洞内抛出的手雷,一种苏式手雷。手雷出洞就炸了,弹片把白安周右胳膊擦伤了,看他们扔手雷出来,他与周旭阳等就把炸药包、手榴弹扔进洞里,并不断射击。由于3号洞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枪打在墙面上只蹦出点火花。一挥手,喷火兵战士跟了上来,他伏在地上,扣动了喷火枪扳机,一股火焰轰然冲入洞中。喷火枪喷出的,是半固态汽油与TNT炸药合成液体,一旦与物体接触,迅速产生粘连。燃烧的火焰,中心温度约2000度,喷到哪里,燃到哪里。洞内的人即使没被烧死,也会因空气爆燃后缺氧,窒息而死。火喷进洞后,焦木与肉体烧烤的味道,立刻从洞内窜了出来。之后,洞内突然就没了动静。片刻,他们冲入洞内一看,满地全是越军死尸,二三十条裸体,衣服都被烧没了,皮肉都被烤焦。3号洞守敌被一举全歼!



洞里太黑,深不见光,大家全都停住了脚步。3号洞是个直洞,6米深的样子,向两侧延伸各一个横洞,分别通向其它洞口,内部贯通成丁字形。全洞另有四个洞口,1号洞和2号洞的洞口在左侧翼,4号洞和5号洞的洞口在右侧翼,设计颇为巧妙。本应攻守自如、逃遁灵活。无奈突击队员冲上阵地堵洞的动作太快了,如此神速，洞里便只能成为越军的葬身之地了。既然是串连的洞,为了避免被另一个小组搜缴打洞误伤,他们迅速清缴了战利品就撤出了3号洞。

而在攻击发起后背后小清山上的越军,分4个点位,开始朝55号阵地进行高密度还击。其中最有杀伤力的,是70号阵地的那挺苏联造的14.5高射机枪,成为造成我师拔点作战伤亡最严重的火力点。敌55号阵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掩蔽之处。跃身前冲的赵怡忠被小清山方向敌人射来一梭步枪子弹击中左臂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上。跟随他的电台兵赵恩华和卫生员殷书照,见状慌忙扶住他。他右手奋力一甩,把他们甩开。殷书照不顾他的阻止,扑上去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赵怡忠挣起身,继续向山上冲,殷书照追着给他包扎。伤口总算缠住了,他们3个人已经冲到了坡上的敌阵地前。

密集射来的14.5毫米高射机枪子弹,成片落在周边地上,溅起阵阵烟尘。赵怡忠似乎对危险有预感,以一个“别妨碍我、别挡住我”的夸张甩臂,再次奋力推了殷书照一把。殷书照一趔趄,向后倒去。赵怡忠再向前冲,刚迈开步,全身剧烈一晃。周旭阳已冲到他前面,听到身后爆响,下意识一回头,恰好看见赵怡忠推倒了殷书照,第二次中了弹。正要跳进堑壕的白安周,也在扭头瞬间,见赵怡忠左臂臂弯以下都没了,吊着一块皮挥动。倒地后的殷书照眼睁睁看到刚刚包扎过的那条小臂,瞬间不见了。赵怡忠的断肢,像咧开的水口,鲜血喷了殷书照满脸。他眼前一下全红了,天红,地红,遮住了目光,只剩枪炮声在耳边震响。



　　多年后,殷书照每当回想起这一幕,他都感到发自心底的震颤。他不停地感念:——赵怡忠救了我!——赵怡忠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狠推我一把,倒在那一串高机子弹下的,分明就是自己啊!赵怡忠左腿跪地,右腿前蹲,挥着还完好的右臂,继续做出不同的方位示意,指挥各战斗小组,扑向各自攻打的目标。缓缓地,他支撑不住,侧倒在地下。即使如此,还能听到他的叫声:“快向右穿插,动作快,拿下3号洞!”殷书照心在颤抖:——赵怡忠这家伙,太顽强了!

突击群副群长、排长任长军,看到群长赵怡忠负伤,立刻接替指挥,带领突击队向越军阵地纵深打去,直到自己身负重伤。在9连干部中,任长军的军事技术出类拔萃,平时战士们都叫他“兵头儿”,在士兵中具有极高的威信。此时,他全身披挂重量43公斤(86斤):背有4套子弹袋,16个弹夹围满了前胸和后背;带了12颗手榴弹、12枚手雷;还有微声冲锋枪、八一式冲锋枪和手枪。完全是超负荷、超负载。他的架势,就是那种一拼到底、打痛快了才算的。

13时30分,敌一个加强班兵力,从56号阵地沿堑壕向我实施反冲击,任长军马上带人就地阻击,并呼叫炮兵实施拦阻射击。正在此时,他突然看到身负重伤的赵怡忠,艰难地爬到了他身旁,他命令队员马上护送赵怡忠撤下阵地。赵怡忠的电台兵赵恩华跟了上来，一把拽起赵怡忠右臂和战地卫生员殷书照强行搀扶下撤,他仍挣扎着要返回去冲锋。赵恩华阻止不住,忙用电台报告现场总指挥狄国平,狄国平命令赵怡忠立即退下来。赵怡忠还不甘心,他用右臂的残力,反复试图推开赵恩华和殷书照,两个人只得抱紧他,决不撒手。

赵怡忠已经渐渐不行了,鲜血继续从左臂断臂处喷出,又喷了殷书照和赵恩华满脸。不一会儿,赵怡忠昏厥了过去。预先隐伏在草丛中的我军两名军工冲过来和赵恩华一起抬起赵怡忠退往“无名3号洞”。

赵怡忠昏迷不醒,全身瘫软在他们身上。途中必经一片石笋突起的地段,步履艰难。恰在此时,越军炮火打来,一颗炮弹在他们头顶爆炸,巨响之中,弹片四溅飞射,抬着赵怡忠的赵恩华和两名军工,4人一同中弹,倒在血泊中······。

前面说了突击队员冲到预定的敌3号洞口,周旭阳把携带的炸药包全部投了进去。刚要返身隐蔽,又有一颗炮弹落下,弹头从一块斜面大石上滑过,炮弹头部引信没受撞击,滑落到侧面战壕里,才“砰”地炸开。周旭阳称自己“命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秘密接敌出发途中踩到地雷,地雷没有爆炸,只是引信炸了,鞋底钢板炸断,护住了腿脚。这回他又避过一劫。

周旭阳疾速匍匐在土堆旁,越军用迫击炮轰击即将丢失的55号阵地,大块弹片飞起,只见一名战友陶克业迎面倒下,他一个侧滚,滚进战壕,匆忙取出陶克业的急救包,给他包扎头部。鲜血呼呼往外冒,一个急救包止不住,他又打开自己的急救包,取出绷带缠绕陶克业头部的伤口,急忙又取下陶克叶背负的88式10瓦电台,背到自己背上,把陶克业的枪卸了弹匣,挂到自己脖子上,背起陶克业,跑出战壕,从斜坡上一溜,滑到坡下。

坡下的石林处,躺着另外4名战友:赵怡忠、赵恩华和两名军工。越军炮火正在持续追加射击,炮弹不断炸裂开,整个斜坡地带全被弹片覆盖。周旭阳匍匐在地,逐个辨别面前5位战友的伤势:赵怡忠,左臂断掉,身中数处炮弹片,还有喘息。赵恩华,一块弹片插入头部,已经咽气了。两名军工,也被累累炮弹片击中。他又爬回到陶克业身边,不禁大吃一惊,脑壳已被弹片炸开,头皮粘在钢盔上,脑顶白花花一片,脑浆都流了出来。——周旭阳想哭,又欲哭无泪。现在哪是哭的时候!炮弹还在不断爆炸,周围却再看不到一个自己人。——人呢?怎么都不见了?他想喊,可喊也白喊,炮弹的爆炸声震天动地,任凭你声嘶力竭,也显得微不足道,完全被淹没在洪流般的巨响之中。

越军炮火暂时停顿下来。抓住短暂的炮火间隔,担任掩护和军工任务的3营1排预备队,迅速冲了上来。他们抬走了3名牺牲战友的遗体和两名重伤员。周旭阳把死伤战友的4支81式步枪,以及自己缴获的枪——2支当年中国支援给越南,越南又拿来打中国的56式冲锋枪,总共6支,一股脑都挂到脖子上,太重了!他卸下弹匣,丢进石林里。再挎上陶克业的88式电台,负重满身,跟在1排的军工后面往回撤。

那边说道突击队在3号洞里用编织袋清理完装满手雷的战利品，白安周扛起便走。洞外,阵地上还在激战。密集的子弹流,压住了处于表面阵地的另一些突击队员,情况非常危急。这个时候行动必须迅速,延迟一分钟,都会增加伤亡。才冲了几步的周清绪被弹片击中脖子,一股鲜血喷了出来。他用手一捂,心想:完了,这下该我牺牲了!又一想:不行!倒,我也要倒在阵地上!边想着,却停不下脚步,与王常兴等人一道,对4号洞进行围剿。右路突击群副群长、3排长任长军冲上阵地后,先对越军一个拼命往外射击的坑道口扫射了一弹夹子弹,随后一气投进去12颗手雷,坑道内越军被全部报销。他迅速带领突击队员7班副班长杨代宽、喷火兵战士王书广、杜永佳,一路打到敌55号环形阵地的另一端,“咣!咣!咣!”、“哒!哒!哒!”,投手榴弹,打冲锋枪,不敢停歇。

忽然4号洞侧翼一个隐蔽工事冒出火舌,任长军、杨代宽滚到壕沟内。喷火兵王书广和助手杜永佳赶来,杨代宽朝洞旁的工事打枪,吸引越军注意,王书广和杜永佳乘机向4号洞接近。张忠亮观察一下敌情后,转身跑开,从另一方向对侧翼工事射击。4号洞旁的侧翼工事暂时哑声,王书广猛地站起,扣动扳机,喷火枪一条火龙窜去,吞没了4号洞。当任长军再次变换攻击位置时,敌一发空中爆炸的炮弹炸伤了他。他满脸是血,右臂负伤,前胸的子弹带被弹片炸烂,后胸的子弹带也有两颗弹洞。幸亏他前胸后背挂满了子弹夹,这多层的铁弹夹,无意中竟成了“防弹背心”,保了他的命。

直到此时,越军才如梦初醒,判定55号阵地处于失守的危机之中,急忙从远方391高地冲下数十人企图增援。我前沿观察哨所将此情况报告炮兵,一发发炮弹在中间地带爆炸,形成火幕。与此同时,任长军也发现越军有增援企图,立即组织打援人员,架设班用机枪进行阻击,坚决挡住增援越军对55号阵地的反扑。

这边有3名越军残余,龟缩在4号洞旁的伙房里,没有被我攻击人员注意到。见有增援来了,便乘机发难。杨代宽立马还击,一边冲,一边叫马克仓:快投炸药包!王常兴一连越过5个炸弹坑,把炸药包投进越军伙房。真见鬼,在这关键时刻,炸药包没炸。越军绝望之余,也不顾一切,拼命向外抛手榴弹,一颗又一颗。王常兴与配合攻击的马克仓,同时被弹片击中。但他们咬紧牙关,忍住剧痛,一同跃起,同时把两颗手榴弹投进伙房,送越军残兵去了该去的地方。

55号阵地上炮火轰鸣,硝烟弥漫。7班副班长杨代宽与班长王常兴、战友马克仓,搜剿完4号洞后,本打算回撤。这时,洞中再次传来枪声。杨代宽跳进坑道,向洞中又甩了两颗手榴弹。王常兴在另一方向,看他甩完手榴弹,招呼他快点离开洞口。杨代宽高度紧张,打得兴起,竟然返身把一颗手榴弹甩到外面来了。王常兴一看不对,赶紧侧身紧贴堑壕侧壁。手榴弹爆炸,破碎的弹片炸伤了他的右手。此外,他至今也没告诉董祥:混战中,董祥的微声冲锋枪朝他误射过来时,他是知道的。他几乎下意识地把身子一蜷,一梭子弹从脑门顶上飞过。——自己人误击,虽然都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却也是部队多年未战产生的硬伤之一。

实际上事先的演练再周密也会有难以预料的情况。栾智平就甚至险些毁于自己人的喷火枪。事后他总结道:主要是战场乱,往往开枪都是下意识的。要想等你看清楚再打,按步骤打,晚了。什么报话机,接受命令,不可能,你根本听不到。全是炮声、枪声,你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全凭手语,全凭自己做出判断、采取行动。战场嘈杂声这么响,就没演习过。

这边杨代宽发现误伤了自己的班长,满含歉疚,他身背缴获的4支冲锋枪迎面跑了过来。王常兴赶紧伸出手臂阻止,大喊一声:“杨代宽卧倒!”喊声未落,从越军洞口甩出来几颗手雷,——“轰轰轰!”先把王常兴炸倒在地,身上4处负伤。杨代宽听到班长的喊声,还没来得及卧倒,越军56号阵地高射机枪又密集地响了起来,子弹溅起的浮土一尺多高,恰好击中了杨代宽的下巴。王常兴眼睁睁看到:杨代宽的半个下巴,带着喷溅的血水,飞离了他的身体。王常兴强忍着自己伤口的剧痛,挣扎着看到:杨代宽双肘拄地,一寸一寸地向堑壕外挪去,身后,淌下一串鲜红色,散着热气的血迹。王常兴不禁泪如泉涌。杨代宽拼尽所有力气,一直坚持用双肘向外爬。快要接近55号阵地边沿时,他扶着堑壕挣扎站起来,爬出了堑壕。此时,杨代宽已经不行了。他看到正在后撤的战友们,竭尽最后的力量,挥了挥手向坡下滚去,此时越军炮火呼啸而至,接应军工冲上前背起杨代宽,张忠亮在后面扶着,踉踉跄跄,往“无名3号洞”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