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牵牛花开

诗小白

晨露还凝在叶尖时，牵牛花已悄悄撑开了第一抹红。那红不是朝霞泼洒的浓艳，倒像织女浣纱时不慎滴落的胭脂，顺着藤蔓蜿蜒的纹路漫开，在叠叠翠翠的叶瓣间洇出半透明的晕。天刚蒙蒙亮，远处的田埂还浸在蓝灰色的薄雾里，这些攥着晨露的小喇叭就开始轻轻摇晃，仿佛怕惊扰了尚未散尽的夜色，连绽放都带着三分小心翼翼。

等日头爬到竹篱笆顶上，牵牛花已开得热热闹闹。曲曲折折的藤蔓早把木架缠成了绿塔，巴掌大的叶子挤挤挨挨，叶背的绒毛沾着碎光，风一吹就簌簌落满一地金屑。红的花是最性急的，花瓣张得最开，像系着红绸带的唢呐正对着太阳使劲吹；粉的总带着点羞赧，花瓣边缘卷着浅浅的白，倒像是刚被晨露吻过的脸颊；紫蓝相间的最是奇妙，花瓣内侧是雨过天青的淡蓝，往外渐渐晕成深紫，像是把黄昏的霞光揉进了花心里。它们从不孤孤单单地开，总是三五成簇，要么顺着晾衣绳挂成一串，要么趴在老南瓜的叶子上围成一圈，连风都带着清甜的香，吹过屋檐时，仿佛能听见细碎的吹奏声，叮叮咚咚落进晾晒的白床单里。

祖母总说，牵牛花是牛郎变的。"你看它们总往高处爬，"她摘着菜畦里的豆角，指腹摩挲过沾着露水的花瓣，"是想顺着藤蔓爬到天上去，看看织女呢。"我蹲在篱笆边数花，数到第七朵紫花时，发现花茎上缠着根细细的蛛丝，蛛丝上的露珠里，竟晃悠悠映着一小片蓝天，还有朵粉白的花影在里头轻轻晃。或许真有小仙子住在花里吧，趁人不注意时，就踩着蛛丝溜到露珠里荡秋千，把牛郎的思念荡成一圈圈涟漪。

村里的老槐树底下，王阿婆种的牵牛花最是特别。她的竹篱笆上爬着种蓝得发黑的花，花瓣边缘镶着银白的边，像是用夜空的绸缎裁的。"这是'鹊桥仙'，"阿婆摇着蒲扇给花浇水，"七夕前开得最旺，等喜鹊都飞上天搭桥了，它们就该合起花瓣歇着了。"我总在清晨去看那些蓝花，看它们如何在第一缕阳光里舒展花瓣，看蜜蜂钻进花心时带起的金粉，看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到泥土里，溅起细不可闻的声响。有次起得太早，竟撞见两只麻雀站在篱笆上，歪着头啄花瓣上的露水，花瓣轻轻摇晃，麻雀也跟着晃，像在听花里藏着的悄悄话。

午后的阳光变得滚烫，牵牛花开始慢慢合起花瓣。粉的先收起裙摆，红的还在恋恋不舍地张着小口，紫蓝的则半开半合，像困得睁不开眼的孩童。藤蔓在烈日下微微打蔫，叶子却依旧绿得发亮，像是替花儿撑起一片清凉。有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慢悠悠地爬过紫蓝的花瓣，花瓣轻轻一颤，竟抖落一颗露珠，正好落在蜗牛壳上，像给它戴了颗透明的珍珠。

日头西斜时，大部分花都已睡去，只有几朵晚开的紫花还在坚持。它们藏在密密的叶子中间，像怕被人发现的小秘密。风穿过竹林，带来丝丝凉意，合起的花瓣轻轻晃动，像是在梦里咂嘴。我摘下一片完整的花瓣，夹在课本里，傍晚再翻开时，竟闻到淡淡的香，像是牵牛花把白日的阳光和清风，都悄悄藏进了这薄薄的花瓣里。

祖母说，等七夕那天，所有的牵牛花都会醒过来，对着星空使劲吹喇叭，把牛郎织女的情话传到云里去。我数着篱笆上合拢的花苞，忽然觉得它们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攒着力气，等那夜的鹊桥搭起时，要把积攒了一整个夏天的思念，都吹成漫天的星子。